孙爱勋
父亲说,惊蛰这天是要开犁的。
这天天气很好,干爽的阳光暖暖地飘落,明媚而干净。父亲把搁置了半年的犁具从南屋搬出来,倚在门前的土墙上,他拿一块旧毛巾,反反复复地擦拭着犁把上的尘土和犁头上的铁锈,把一张裹满灰尘的犁具,擦出了锃亮的底色。
父亲把老黄牛拴在了门前的木桩上,回家提来半桶掺了麸皮的温开水,桶里袅袅地浮着热气。老黄牛甩甩尾巴,把嘴插进水桶里,然后就听见老牛咕咚咕咚的吞咽声。父亲站在老牛身边,爱怜地抚摸着它的脊背说:“今天就要开犁了。”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老牛听。
父亲把犁具放在地头上,认真地摆弄着锁头、撇绳等器具,像出征的将士。老黄牛站在地中间,低着头,猛劲地嗅着地菜的清香,它试图用舌头把地菜卷进嘴里,但地菜贴着地皮生长,老黄牛无可奈何地抬起头,“哞”一声叫唤,声音高亢浑厚,在田野里激越飘荡,很快有牛回应,又一声“哞”,点燃了惊蛰时节的一炷檀香。
一切就绪,父亲开始犁地,老黄牛在父亲的吆喝下,慢条斯理晃晃悠悠地沿着地边前行,一身的阳光,闪烁着浅红色的光泽,恬静而安详。春天的泥土柔软温暖,散发着淳朴的馨香。
翻过一犁,父亲喊住老牛,回身看新翻开的湿润润的泥土,他双手插进土地里,把泥土捏起一个团,放在鼻翼下嗅嗅,浓郁酽醇的泥土的清香,和着小麦、玉米、高粱的芬芳,令人陶然欲醉。
父亲把泥土撒在垄沟里,黑黝黝的泥土清新温软,沾着太阳的暖。父亲拍打着双手,说:“墒情真好,又是一个好年景呢。”
父亲再次扶起犁具,来来啦啦地吆喝着老牛,老牛总是那么温驯,不急不躁,迈着沉稳缓慢的步子,把一张犁具拉得哧啦哧啦响。肥沃的土地像一本打开的笔记本,等待着农民写下丰收,写下希望,写下红红火火的富裕日子。
这时,父亲抬起头,眯着眼睛瞅瞅天上的太阳。春天的阳光水晶一样纯净透明,丝绸一般柔软。父亲是想早点儿歇牛回家,惊蛰开犁,是要喝一壶老酒,吃一顿好饭的,母亲早把早地在家里包好了地菜水饺,还炒了两个小菜,静静地等待着父亲把犁具往墙角一搁的吧嗒声,还有老牛“哞”的一声叫唤。
开犁,打开了春天的扉页;惊蛰,唤醒了沉睡的生灵。因此这一天,是蕴含着乡情的一个节日,是春风吹拂下的灵魂的一次狂欢。
(作者系山东青年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