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 李霞
1918年秋天王尽美考上了省立一师,按照当时一师的要求,他先要在北园分校读一年预科,第二年再升入本科。
在预科班快要结束的最后一个学期,王尽美忽然反思起来,近一年当中,自己到底学到了些什么?
他觉得自己似乎每天就重复着一件事———向教科讲义里求生活,每天上七八点钟的功课,课堂听讲,课下作业,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他希望学习的新式教育方法以及如何培养应对环境的能力和创新教育的精神等,却毫无触及。
开始,他以为还没学习到这些,就与王志坚跑到城里的本部去了解,发现那里的本科与他们预科的教育方法大同小异,只是课程不同而已。他感到可怕起来,要是这样下去,这种学习方式与在乡下的学堂又有什么区别?从这种学校毕业的自己与那些让他讨厌的冬烘先生又有何区别?
王尽美开始对学校的教育制度产生了疑虑与失落,由此让自己陷入了苦闷。
这个礼拜六的下午,学校又组织讨论会,讨论的是“为什么要上师范?”王尽美也参加了。参加讨论的多数师生认为,师范的主旨就是教书育人,要让学生多读书,多掌握学问,不要去过多关心政治。王尽美却主动站起来对这种观点进行了反驳,他以为学生读书固然重要,但不要一味地埋头读书,要更多地走出校门参加社会实践。他说学校不仅是培养知识的场所,更应该是培养新文化新思想的场所,要为改造社会服务。教育要是脱离了社会、脱离了政治,培养出的学生即使再有学问,也对社会的革新与进步没有多大意义。
在这次讨论中他成了少数派。参加讨论会的老师中只有郭绍虞老师支持他,其他人都纷纷反对。他看着眼前这些以教书育人自诩的老师们,他们连自身都这么狭隘迂腐、麻木不仁,又怎么能指望他们去培养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呢!他忽然对讨论会上那些刻板、说教般的陈腔滥调感到了反感。
没等讨论会开完,他就带着无名的恼火离开了。他在校园站了一会,感到心里被一种悲哀、失望的情绪所侵蚀,让他无法释怀。他想赶快先离开这个让他感到沉闷与压抑的校园。走出了学校的他,不知不觉来到了大明湖。来到济南一年多时间,他只来过这里一次,是王翔千为了庆祝他考上一师,领着他与王志坚、王辫一起来的。
澄明开阔的大明湖湖面上,粼粼波光泛起新鲜的气息拂拭着他,但他还没从讨论会的失望与沮丧中走出来,漫无目的地在湖畔走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明湖开始沉寂在夜色中了,他还在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时,王志坚气喘吁吁地跑来对着他喊,你让我好一顿找!我找遍了教室、饭堂、图书馆、活动室,连厕所都找了,却没见到你的人影。我又去校外找你,我先去了王乐平那里,你没在;又去了王云樵的律师事务所,你也没在;我又跑到东莱银行的赵环瀛老兄处,他还问我你近来怎么不去他那里了。凡是我能找到的地方都找了,多亏遇到你们的老乡,就是讲习班的荆树基!他说看着你往这来了。
王志坚见王尽美沉默着没言语,知道他心情不好,就低声问他,还是因为今下午的事吗?
王尽美突然充满火气地高声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王志坚有些嗫嚅,我……
王尽美没容他说完,又大声说道,我们既然是知心的好朋友,你就要对我说真心话。你说咱们学校的这种教育方式能够救国吗?我们埋头苦读,学习那些远离现实的学问,能够解决中国的实际问题吗?
王志坚深有同感地说,我也何尝不这样想。
王尽美生气地说,你既然和我有一样的想法,那为什么不在下午的讨论会上说出来?
王志坚说,我看到很少有人赞同你观点,就没有勇气像你一样去面对多数人的反对。我虽然没有公开支持你,但我从内心是赞同你的。你不会怪我太懦弱吧?我天生就是这样的怯弱,我也一直想改,可是总改不了!即便我在外上学时有了改观,可是一回到家乡,在那个大家族压抑的环境中,我又会恢复原形。六爷,不!我六叔之所以看我不顺眼,就是瞧不起我的怯弱。
王尽美听了王志坚发自内心的声音,先是沉默了一会,接着不禁感慨地说,这就是残酷的社会现实啊!正如你,你无论怎么表现,但家庭环境不改变的话,你最终还会屈服于家庭。因此,个体在社会中是渺小的,无论个体再怎么去努力,如果整个社会环境不发生彻底改观的话,一切都是枉然。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推崇教育救国的原因之所在。我原先一直以为,只有让更多民众接受了新教育、具有了新思想,就会让整个社会从愚昧麻木中觉醒,就会让我们的民族得到拯救。现在我们连自己都难以改变,更不用说去改变社会了。
他说完就沉默下来,凝视着湖面,此时整个大明湖完全浸没在蒙蒙水雾中了,周围的灯火也早已沉睡,只有天上的星光还在清冷的夜色里闪动。
王志坚忽然感到了寒意,他忍不住地对王尽美说,天不早了,咱们走吧。
王尽美惆怅地说,不知明天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王志坚忽然握住了王尽美的手说,不管明天怎样,我一定要像你一样坚定,不再随波逐流了!
王尽美惊喜地紧握着王志坚的手说,这才是我志同道合的好兄弟!让我们一起为了教育救国加倍努力吧!
(作者李晓系王尽美研究会会员、市乔有山文化传播公司员工。李霞系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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