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洪喜
“二月二,吃料豆”,在我们诸城,乃至整个山东,是很盛行的一个风俗。过了春节,闹完元宵,再等半个来月,又有一个很重要的传统节日出现在我们面前,那就是极具图腾色彩的龙抬头之日——农历二月二。
从外观上看,二月二不如春节、元宵节热闹好玩,很少有放鞭炮和烟花的,更没有赛花灯和猜灯谜的,但在人们心目中,二月二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传统节日,因其内涵和寓意,都与民生息息相关。
二月二的魅力所在,主要集中在龙身上。龙,在人们的传说和意念里,是主管云雨的“天神”,某个地区能否风调雨顺和五谷丰登,龙起着决定性作用。因此,自古就靠雨水浇地润禾的庄稼人,都把神通广大、年复一年滋润民间的龙作为最为崇拜的偶像和图腾。
二月二,是龙抬头的日子。龙抬头,雷雨流,对于生活在少雨之春的人们来说,只要“龙公”打雷下雨,这比天上掉馅饼还要好。因为,春雨贵如油,下到哪里,哪里五谷就能丰收。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二月二这天,所有的人家都依照老传统竞相张罗这忙活那的。在俺家里,俺娘是过二月二的“总指挥”,除了总揽炒料豆“全局”,还承担着包水饺、炒酒肴,外加鸡、猪和家兔等家禽家畜的饲养与管理……。
俺老家一般都是二月初一晚上把料豆炒好,第二天,也就是二月二清晨,一家人就可以吃上香甜酥脆的料豆了。
可是馋嘴的孩子往往等不及,二月初一早饭后,甚至还早,就嚷嚷着快炒料豆吃,当娘的心软,经不住孩子缠磨,只好答应:“好,好,现在就炒,反正就炒那一小瓢豆子,早吃了早算完。”
有一次,从俺娘锅底下点火起,直到把料豆炒好出锅,我和弟弟一直站在锅灶旁等候着。“好了,炒熟了。”俺娘话音刚落,我和弟弟就把小手伸到锅里去了,捏着几个料豆就往嘴里填,烫得呲牙咧嘴,吐出来,不舍得,不吐,烫得舌头直打转,后悔死了,不该这么急着吃。
尽管那些年日子穷,但为了把二月二过好,再难也不能难了孩子,各家各户总是或多或少炒上一些料豆给孩子吃,不能让孩子光看人家吃,自己馋得干咽唾沫。
俺娘心灵手巧,做啥事都颇具水平,二月二炒的那料豆,火候恰到好处,既不生,也不糊,再加上炒前用糖水泡过,嚼在嘴里,又酥又脆又香甜,总吃不够。
最难忘的是一九六一年的那个二月二。
那天吃完早饭,我和弟弟准备背上书包上学去,俺娘说:“都先别走,我把昨晚上炒的料豆分给你们。”
那年生活非常困难,炒的料豆不是很多,每人就一把。
我不舍得吃,只尝了几个,其余的用纸一包掖在了书包里。当时我想,到学校给老师一部分,他单身生活不可能炒料豆吃,剩下的留着晚上回家吃。
走到学校,上课的预备铃还没敲呢,我走进教室后,只见我们班的生活委员早坐在那里了,他跟我商量:“班长,我想凑些料豆给咱老师吃,你看行吗?”我说:“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想必其他同学也会这么想。”
我们两个商定以后,每走进教室一个同学,生活委员就说:“我和班长商量过了,身上带料豆的,请拿出几粒放在教桌的白纸上,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凑些料豆给咱老师吃”。四十几个同学到齐,讲桌上的料豆堆成了一座“小金山”。
上课铃响罢,我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课教师满面春风走了进来,当他看到讲桌上放着一小堆料豆时,先是一惊,很快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即拿起一粒放进了嘴里,然后心平气和地喊了一声:“上课!”我们迅速起立,齐声回答:“老师好!”
教我们语文课的这位老师姓朱,七年前来自抗美援朝战场。三十岁上下年纪,每天穿着一身旧军装到校上课。
朱老师有个习惯,每年二月二这天,他都要在课堂上讲述当年赴朝参战时他和战友如何在异国他乡过二月二的事。朱老师语重心长地说:“我们都是龙的传人,二月二是龙抬头发威的日子,咱们无论在哪里,都要过好这一天。吃料豆是小事,发扬咱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才是最重要的。”
朱老师这番话,含义很深,分量很重,对我们影响很大。
事实上,那次在班里学生凑起来给朱老师吃的料豆,朱老师就吃了那一颗,其他的再也没吃,他用两个崭新的粉笔盒装了起来。
两天以后,俺班赵梅同学过生日,朱老师知道后,就把那两盒料豆拿到了教室,全部分给了大家。
朱老师说:今天大家吃的这些料豆,就作为送给赵梅同学的生日礼物吧,大家分享的不只是几粒料豆,更是对赵梅同学十二周岁生日的美好祝福。”
品学兼优、性格开朗的赵梅,顿时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和臧克家诗歌研究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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