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暄
执笔写下“诚信”之时,往事在心中那一片清碧色的回忆中徐徐漫开,细腻如初。
那是一个仿如现在的严冬。
天阴沉得如被一块灰色的纱密实地包拢,轮廓不甚分明的云层层叠叠地推搡下来,冰凉冷彻的雨淋在头上,无声无息,满满寒意。街上的行人没有几个,唯有那掩在果蔬上的厚旧的枣红被子和路边小贩们那冻得通红的双颊勉强让匆匆的行人抬一下眼皮。
那一天,我与妈妈拎了提兜行走在这寒冷之中,一抹鲜明的绿色跳跃着舞近我的眼帘———一把芹菜,安静地躺在厚纸板上。那原本浅黄的纸板已被不大的雨星泅成了深棕色,却无法打破这无人问津的尴尬局面。那是个用老旧的三轮车撑起的小摊,我定睛仔细寻了又寻,是的———只有芹菜。葱茏的叶儿,笔挺的茎梗儿,沾附了泥土与冬的气息,妈妈也看中了这把芹菜:“走,去看看!”
这是一个小巷的尽头,在灰砖石瓦中,三轮车上的这一抹绿意甚是动人。再向外走走即是人多摊多的集市。“真不会做生意啊,这么好的芹菜,就是贵上几倍,也有人等着买!”我带着这样不解的念头看到了一个蹲在墙角的老人,戴着老旧的灰棉线帽,缩着拱在袖筒中的双手,上半身靠在墙角中。寒风的侵袭真想让人缩进去!我和妈妈走近了,老人也没什么反应,仿佛在打瞌睡。
“大爷,芹菜怎么卖?”听到妈妈的问询,老人才缓缓地从墙角探出原本埋在黑棉袄里的一张老脸,抖动着满脸的皱纹吃力地回答:“不贵!跟他们那些比还便宜!”他伸出了像枯枝般的手扶着墙壁,一步挨一步地走向他的旧三轮车,帮妈妈挑芹菜。
老人佝偻着背,枯竹一样瘦长布满老年斑的手小心翼翼地拂过每根芹菜的水灵碧叶,耐心地理着它们或粗或细的茎,时不时用指尖择下缀在根底的土块,他的指甲不多时便由蜡黄染成了黑褐色。芹菜没有被冬的萧索吓得失色,反而在这灰色的天地中舒开了腰身,绽出了更饱满动人的生机。
我惊异于老人耐心而又迟缓费力的动作,直到目光与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相对,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揉了一把,眼角有些微微发酸,而妈妈也早已看到老人的与众不同,已经润湿了眼眶。这一刻,寂静的巷尾只听到老人的呢喃:“芹菜自家种的,新鲜着呢,怎么就是没人来买呢……”
老人是盲的,他不知道深巷人少,更不知道严冬逼人难行。
我不禁想起方才路过的那些小摊———喷了不知多少水的小黄瓜、小青菜,容不得妈妈去甩一甩,捡一捡,摊主不由分说拿了几棵看似水灵的菜就往秤上丢,他们的做法与我面前的老人形成鲜明对比。
老人择菜择得那么仔细,我说:“爷爷,不用择得那么仔细!”老人一愣,脸上的皱纹舒成了一朵花:“不成,俺卖的是芹菜,不带泥巴,泥巴压秤,短斤缺两可不中啊!”芹菜那抹碧色在老人的手中欢喜地跃动,与雨丝交织成一幅美丽的冬日风景。我仿佛看到,诚信的种子播撒在老人素朴的心中,化作常青。
那天我和妈妈买了老人车上所有的芹菜,时过境迁,只记得那些芹菜入口生津、嚼之有味;只记得那位老人素朴无华却又诚信待人。并不公平,我交付给老人的仅是几张薄薄的纸币,但老人送给我的却是一颗质朴无比、生满诚信碧草的心田。
让诚信的春风吹过生命的千孔百穴,让诚信的流水拨动生命的冷冷古弦。若煦阳,赋以生命冬天之温暖;若暖雨,播洒社会人世之和谐。我们只需谨记,社会的和谐美好,是因行走在诚信之陌;民族的繁荣进步,是因陌上心灵常青。 (作者系诸城一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