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洪喜
腊月二十三——辞灶,是距离春节最近的一个传统节日,在我们诸城一带,也把这一天叫“小年”。
小时候在老家,因盼望春节心切,到了辞灶这天,就觉得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春节的门槛。我还觉得,辞灶这天更像是人们奔向春节快乐大本营的最后一个重要驿站。
儿时的我,对好多事物的认识都有些模糊不清。有一次,我拽着爷爷的衣袖问辞灶是咋会事,爷爷像是一位很有学问的民间传说专家,慢条斯理地告诉我:“记住了,我的大孙子,辞灶是欢送灶王爷上西天的日子。”
我不解地问:“灶王爷上西天干什么?”
爷爷捋着胡子深思熟虑了片刻接着说:“天上和人间都差不多,无论谁做事都要求善始善终,到年底了,灶王也得按规定去玉皇大帝那里汇报一年的工作啊。”
爷爷还向我解释:“书本和戏台上都说,灶王爷原先和咱一样,也是凡间之人,姓张名郎,财主出身,年轻时好吃懒做,举止不近人情,尤其对他的妻子一直非礼虐待,最后竟将妻子无端休出家门。当张郎败落沦为乞丐到一座尼姑庙讨饭时,巧遇原来的贤妻不记前仇厚待于他,使他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一头钻进灶房当起了炊事员,整日烧火熬粥,既真心报恩前妻,又尽力施舍百姓。张郎悔过自新的事情被玉皇大帝知道后,随即给以表彰,钦封张郎为‘灶君’,掌管天下各家灶房之事务。从此,人们便称张郎为‘灶王爷’。张郎成为‘灶神’之后,按照天条规矩,每年腊月二十三这天,必须到玉皇大帝那里述职并禀报人间善恶之事。人们为了求得灶王爷禀报凡间民情时多美言几句,少说或不说人间坏话,都在灶王爷上天述职的这天盛情款待一番,只要灶王爷酒醉饭饱,心满意足,到了玉皇大帝那里,或许就能为人间百姓多说些好话了。所以,每年辞灶这天,各家各户都要举行较为隆重的欢送灶王上西天仪式。”
爷爷讲完,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其实,好多灶王的传说我是弄不明白的,之前我看过破除迷信的科普读物,书上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像灶王这样的神。不过,作为一种善意的民间传承,对社会和谐、家庭和睦和丰富生活内涵,想必都是有益的。
在我儿时,正是“学大寨”的高潮期,即便寒冬腊月,家乡的父老乡亲也有忙不完的活。当时有两句顺口溜这样形容春节前后的社员劳动状况:“干到腊月二十九,吃了古扎(水饺)再下手”。幸运的是,儿时的我们,虽然学校“辞灶”这天已经放了寒假,但因我们年龄太小一直没有人把我们派上“学大寨”战场。所以,大人清早就顶风冒雪与天斗与地斗去了,留下我们小孩子在家里陪着“灶王爷爷”一起玩耍。直到天黑大人收工回家,再一起欢送“灶王爷”上西天。小孩子对欢送仪式不怎么感兴趣,我们巴不得灶王爷快些上路,他走了我们好分享他留下的丰盛供品。
有一年,“辞灶”这天清晨,我和弟弟还缩在被窝里做着美梦呢,就被母亲连喊带晃弄醒了,我们穿上棉袄棉裤棉鞋,戴上棉帽子和棉手套,先用铁锨把天井的鸡屎铲干净,然后又拿扫帚把整个天井扫了一遍。
母亲到天井水瓮舀水,四下一看所有地面都“旧貌换新颜”,当即表扬我们:“吆!收拾得这么干净,灶王爷临走看见你们把院子打扫得这么好,一定会夸奖你们的。”母亲暖和和的一句美言,把我和弟弟都说笑了。
午饭后不久,母亲就开始在厨房忙活了,切菜、剁肉、和面、包水饺。我和弟弟则在母亲的安排下,把写作业的事暂且一放,又扫了一遍天井。
由于俺家的天井比较大,加上腊月的白天又短,所以,等把天井全部打扫干净后,太阳就偏大西了。我和弟弟呢,早就与小伙伴们约好这天下午到大汪冰面上去滑冰。
那时候,冬天比现在下雪多,冷得也厉害,过了“大雪”,冷空气一吹,汪里的水就封冻了,冰结得很厚,足以承载人们在上面做任何事情而没有破冰落水的危险。
冬天在冰上玩耍,包括滑冰、打陀螺和做其他游戏,不只是我们小孩的专利,好多大人也时常来到冰面上和孩子们一起分享冰上乐趣。
辞灶这天下午去水汪冰面上玩耍,我们不敢惊动在厨房里忙活的母亲,我就给弟弟使了个眼色,悄悄走出大门,直奔离村最近的那个大汪而去。
幸亏那天母亲一直没离开厨房,父亲干活也回来得晚,我和弟弟偷去滑冰才没被发现,不然的话,非被教训一顿不可。因为,出于安全考虑,父亲和母亲总是禁止我们到水汪冰面上去玩耍。
父亲从大寨田工地回到家时夜幕已经降临。父亲管教我们比较严厉,在我们眼里,他比管着灶王的玉皇大帝还厉害,他不回家,我们是不敢安桌子吃饭的,尤其碰上像操办“辞灶”这样的大事,更是如此。
好多户都是家庭主妇操办辞灶之事,而我家,每年都是父亲导演和主持“辞灶”仪式,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下进行。这天菜炒得比较多,紧靠锅灶安了一张桌子,母亲把六个菜盘和两个汤碗一一摆好,父亲挂好灶王像,点上三柱香,象征性地敬了灶王爷三杯酒,一边敬酒一边祷告:“灶王爷爷上西天,千家万户保平安。”紧接着吩咐我:“喜子,快到天井里放那支鞭去!”
我就盼望着父亲说这句话,其实要燃放的鞭炮父亲早就挂在天井中间那棵槐树枝上了,我拿着冒着蓝烟的一根香,快步来到槐树下,迅速把鞭炮点燃。也就是几秒的工夫,一百头的小鞭炮就噼里啪啦响了起来,清脆的声响,在我听来,比喇叭里唱的革命现代剧好听多了。
鞭炮燃放完毕,我又在燃放鞭炮的地方搜寻掉下来没爆炸的小爆竹,听见母亲在屋里喊:“喜子,古扎下出来了,快过来吃吧!”
那个年代,日子过得穷,平日里很难吃上水饺,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顿犒劳犒劳。我赶紧进屋在桌子旁坐下,狼吞虎咽饱餐了一顿,既解了馋又过了瘾。吃过晚饭后,母亲又拿出供奉灶王爷的柿饼和软枣分给我们吃。
我一边吃着,一边在想:“辞灶”虽比不上过大年,但也挺好的,不仅能吃上白面水饺,还可以品尝到甜丝丝、粘糊糊的柿饼和软枣。要是每天都这样,那该多好啊!
仿佛一夜之间,随着祖国春天的到来,这种吃的梦想很快变为现实。岂止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就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山珍海味和龙爪凤翅,都成了说买就买、想吃就吃的家常便饭。(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1 条记录 1/1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