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爱勋
爷爷的旧房子,我没有见过,但多次听父亲说起过。
爷爷的房子坐落在村西头靠近小河的一块空地上,简陋而凋敝。用土坯垒成的土墙,坑坑洼洼,浑身都是麻眼,中间用木棍架起屋顶,用绳子捆实,铺上厚厚的山草。冬天下雪,厚厚的积雪压在屋顶上,木棍就咯吱作响,好像要倾塌的样子,爷爷很担心,一脸忧虑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东瞅瞅西看看,心里暗暗祈祷,上帝保佑,千万别塌了房子,房子没了,住哪儿呀?
爷爷的房子没有窗户,只在墙的中间位置留了一个方形的窟窿,权作窗户。夏天,屋子阴暗潮湿,到处弥漫着发霉的气味,呛得嗓子眼痒痒的。光线从窟窿里照进来,像手电筒的光柱,斜挂在北墙上。屋里有了光亮,可以看见油渍麻花的铺盖卷儿堆在炕角,炕上没有席子,铺了层青草,青草透着一股霉味。到了冬天,为了保暖,爷爷就用暄草把窟窿堵上,屋子立马黑魆魆的,像冷气缠绕的地洞,瘆人。
这种房子,爷爷住了好多年,直到父亲结婚。
父亲结婚的时候,爷爷才下定决心,在村东头盖一处像样的房子。
就从那天开始,每天生产队里下了工,爷爷就带着父亲和叔叔一块到西北沟子石场打石头,一人扶钎,两人抡锤,叮叮当当,干的热火朝天。一块块石头分裂开,骨碌碌滚下去,相互碰撞,燃起一朵朵璀璨的红色火花。
晚上的时候,借着朦胧的月光,用架子车把石头推到房场去,大块大块的石头码在那里,日积月累,成了小山似的一大堆。这时,爷爷找来同族的兄弟们,挖基、下线、找平,按部就班地干着,石头墙像夏天的庄稼,眼见着嗞嗞往上窜。
不几天,上梁了,红绸子系在房梁上,大红的“上梁大吉”喜帖,端端正正地贴在中梁的中间位置,吉祥而漂亮。村里人都来祝贺,围了一大圈人,说说笑笑,都是些祝福的话。
这座房子,父亲请了瓦匠,用白灰嵌了墙缝,这在当时是很时髦的,是令很多人眼热心跳的,那时流行一句话:“谁家姑娘要找主,石灰嵌墙三间屋。”由此可见一斑。
窗子是格子窗。夏天,皎洁柔和的月光从窗棂里照进来,抚摸着一张张熟睡的脸,不知谁说了句呓语,翻动了下身子,又睡了过去。月光水一样荡了一下,复归于平静。冬天,可用白纸封窗,阳光洒在纸上,愈发干净而明媚,屋里亮堂堂的,奶奶坐在窗前,一针一线地纳着鞋底,偶尔会把衣针放头发里挠一下,不知为什么,她挠头发的姿势很美。
我结婚的时候,已在镇子上盖起一座二层小楼,粉红色的墙体,在明媚阳光下如花朵般妍丽,地面干净整洁,铺着带花纹的防滑地砖,窗明几净。每天清晨,挑开淡雅的窗帘,清新的阳光扑进来,像陶醉的孩子,在房间里流连。
常常,坐在散逸着书香的书桌前,想起从前的房子,那份暖暖的幸福感周身洋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