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秀红

  1948年新中国解放前夕，娘出嫁了，没有房子，便自己动手盖房子。

  地基是到河沟里捡的零零碎碎的干沟石。胚屋草是自家老林里割的。姥爷是木匠，梁檩木料门窗全包了。瞅个好日子，备下点饭菜，左邻右舍帮忙，两块木板，几把铁锨，就地起土，不足十天，三间茅屋就盖好了。看着自己的新房子，比比周围邻居的旧房子，娘还是有些自豪。她的新房子，是当时全村盖得最好的房子。三间茅屋总面积足足有五十平米。窗户也有一平米半，且是方棂子，显得明亮而大方。

  父母就在这三间茅屋里，养育了我们兄妹五人。我是家中老四，记忆中，母亲曾经引以为豪的茅草屋，历经十几年的烟熏火燎，内里到处像黑乎乎的油漆一般。屋顶上坠满了灰尘，每当烧开锅掀开锅盖，水蒸气就会把灰坠大块大块冲下来，不小心就会掉到锅里。每逢下雨，房顶上到处往下漏水。父亲就会冒险爬上屋顶，找到漏雨的地方用蓑衣或者草苫盖好。如果堵不住还漏，只好在屋里摆上盆盆罐罐接水。外面水大，墙基老鼠洞里，也往屋里灌水，我们就把锅底下的草木灰扒出来，撒到炕前吸水。一家人非常乐观地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没有更大的奢望。因为，左邻右舍都这个样。大姐二十五岁那年，就是在这房子里出的嫁……

  1975年，大哥服兵役在部队，眼看到了结婚的年龄，老房子是不能住了，父母决定盖新房。头一年正月里农闲，爹娘便备下饭食，请人用小推车到五莲县南山里买石头。一辆独轮车，车梁盖一边放两块大青石，用两块粗木杠子摽着，用绳子捆好，防止下沟下坡的路不好走半路把石头颠簸掉了。两个壮汉一辆车，推拉倒班。一干就是十多天。石头备齐，再开始备梁檩门窗木料。那时，家家户户都有几分自留园，园子四周几乎都栽几棵树，一是预备自己家盖房用，二是等长成梁檩材料伐了卖给人家盖房子补贴家用。新房子比老房子强多了。虽然地基还是从老房子拆了扒出来的干沟石，但是，房基上面从地平面起，垒上了三层三十公分左右高的石块，将近一米高。虽然石块上面仍然是土打墙，也没有半点石灰水泥，房顶依旧是草胚，但是，却比老房子厚重结实多了。南北五米的间口，四间房算下来，少说将近八十平米。

  房子盖好了，门虽说还是木头门，但比老屋的门大出少说也得半平米。窗户是小竖棂，细横枨，比老屋的大框棂子气派。两年后，大哥从部队转业回家，看到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二哥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便和大嫂发扬风格，放弃了原本给他盖的房子，到外面重新盖了四间茅草屋。按大队统一规划标准，大哥新盖的房子大小没变，却安上了玻璃门窗。茅草屋顶下半部分遮了一半红瓦。这比先盖的房子先进了一步。

  1979年，二哥要结婚，我家又要盖新房。此时，农村已经施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家家户户养牲口，置办上了地排车。再到南山搬运石头打地基，找上几辆地排车，用牲口驾辕拉车就轻松方便多了。二哥的房子和大哥家的大小一样，也是墙壁下端砌有一米高的青石块，上部仍是板打土墙，但是，房顶上盖的全是红瓦。

  小弟大学毕业后在城里工作，结婚安家。起初，他是租房子住。两年后，弟妹单位为员工谋福利盖楼，要房子的需缴纳一万元钱。弟弟事先回家集资。我们一听，都瞪大了眼睛。一万元钱，对我们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当时，我是民办教师，工资一个月四五十块钱。老公是义务兵不赚钱，上有老母要赡养，下有正在哺乳的孩子要抚育，实在是挪不出钱来帮忙。但是，姐弟情深，弟弟有困难，姐姐怎么能袖手旁观？我咬了咬牙答应帮他五百元。等弟弟回家拿钱时，我的五百元还没有凑齐。最后还是大哥帮我拿上的。

  我结婚后一直和父母住在当初给大哥盖的老房子里。1999年春天，我调到城里工作，临时没有住处，便租房住。2000年元旦，我家也买了楼房。尽管是楼板的，面积不足八十平米，我还是觉得非常高兴。那时盖的楼房，墙皮地面门窗都已经弄好，基本不需要装修，我们没钱也不懂装修，拿过钥匙就草草住上了。父亲已经过世，母亲看到最小的两个儿女都在城里住上了楼，高兴地合不拢嘴。她说过去做梦也想不到还有今天……

  转眼之间，四十多年过去了。父母已经过世，我们的子女们也陆续立业成家。孩子们凭着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努力打拼，各自买了楼房安居乐业。房间越来越大，装修越来越高档。电梯、电器、水暖、液化气齐全，冬暖夏凉，温馨舒适，如梦境一般。

  国家政策与时俱进。如今，农村以社区为单位，选址盖楼房。村民们可以用低矮的茅草屋换楼房。已经有不少的社区搬迁完毕，有些正在建设中。

  四十年前，人们向往城市；现在，越来越多的城里人向往乡村。将来四十年是个什么样子，难以想象。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再没有城乡之别。

  （作者地址：东武街6号2号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