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泮政

　居住在小城，日子久了，就常常想念自己的家乡，想念家乡的父老乡亲，想念家乡的亲朋好友，想念儿时的伙伴。想念家乡的山岭，家乡的小河，家乡的田野。让我梦魂缠绕的还有那田野的美味。这是农民骨子里的嗜好，融进了我们世代的血脉。 
　　深秋的一个周末，我赶回了乡村老家。堂兄弟们听说我回来了，晚上就约我一起聚餐。乡村兄弟聚餐喝酒没有那么多讲究，无大肉大鱼，无山珍海味，但菜肴还是必不可少的：老兄拿来一盘豆虫，老弟捎来一碗蚂蚱，大嫂一串蟋蟀，三嫂一包蚕蛹……大家一齐动手，煎煮烹炸炒，两袋烟的功夫，一桌丰盛的田野野味大餐就绪，桌旁兄弟满座，老白干酒斟满杯，举杯邀明月，兄弟情意深，无世俗之偏见，无礼节之繁琐，无人心之提防，你一杯，我一杯，就着透酥喷香的田野美味，推杯换盏，不管时间长短，不论酒量大小，一直喝到耳热脸红，酣畅淋漓，哗声不断。有时为了一个问题的意见不统一而争论得面红耳赤，不是什么决策组织开会研究问题，多一言，少一句，谁也不往心里去，对也好，错也罢，争来争去，没有结果，反正也就图个乐呵。时光不知不觉的过了午夜，满桌子的野味也被一举消灭，咂咂嘴，品着满屋的香味，充满了对野味的无限深情。 
　　庄稼人的生活朴素而又有趣味。一年四季，春华秋实，秋季是收获的季节，收获庄稼，收获理想，收获沉甸甸的希望。而除了这些，最为有趣的还是收获野味。中秋节之前，庄稼人上坡干活，就常常一边干活一边扑蚂蚱，捉螳螂，秋天的蚂蚱肥，肥胖的身子沾了露水飞不动了，就格外好捉拿。不论是老婆汉子，还是过周末的学生，不论是锄地薅草，还是放羊放牛放猪，人们的腰间都挂着一个塑料袋子，或是拿着一根长长的穿线，以便于随时扑捉蚂蚱。蚂蚱种类很多，有东东山、刷木甲、油蚂蚱等，干了半天活，顺便拿了蚂蚱一串串、一袋袋，人人也都有了丰厚的战利品，捎回家后放上盐一煮，然后再捞出来晾晒、存放。待亲朋好友来时，放在油锅里一炸，一道极品美味佳肴香飘满屋，真正是绿色纯天然无公害食品，以此为酒肴，可以多饮几杯醇香，以此为下饭菜，可以多吃些干粮。一个小小的昆虫，常常使我们回味无穷。 
　　小时候，记得我二伯父放羊回家，总是把自己顺手扑捉的蚂蚱让伯母用油烹了做下酒肴。二伯父喝酒很有特色，一瓶老白干，也不倒在杯子里，直接是对嘴吹瓶，油炸蚂蚱是他的美味佳肴，也不用筷子，喝一口酒，抓几个蚂蚱，放到嘴里嚼得有滋有味，三下五除二，四两白酒下肚，一碗蚂蚱底朝天，那情那景，直教我目瞪口呆。我十分纳罕，二伯父吃蚂蚱怎么囫囵吞枣，连屎吃了？我这么想，却没敢当面指出来，心里说，这也太不干净了，咱老农民也不能这么不讲卫生啊！后来，工作后，在饭店里参加了几次酒局方才晓得，还是我二伯父高明，许多年前他就吃蚂蚱屎了，现在的人才可着劲的吃。据说在大席上，许多高官商贾也都这么个吃法，以图口福。但我还是满腹狐疑，不肯动箸，人家就笑我土。于是我就找二伯父问个究竟，二伯父的解答使我豁然开朗，原来，蚂蚱吃百草生存，经过腹中加工，成为百草中药，食之，百利无一害矣。劳动实践产生了颠扑不破的真理，包括对蚂蚱的吃法。我得了真经，从此，餐桌上再有蚂蚱，我也就囫囵吞之细嚼之了。 
　　吃蟋蟀，也是才几年的事。秋天的玉米地里，玉米秸下，是肥胖的蟋蟀最多的地方，人们一边捆绑玉米秸一边捉拿蟋蟀，干活与捕捉美味两不误，收工回家，品着油炸蟋蟀，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至于豆虫，则更是百姓的美味佳肴了，豆虫含高蛋白，在城里的酒店里三、四十块钱一盘，也不过五、六十个。老家相连的几个村，种上小麦后，老婆汉子上坡刨豆虫，最多的一天能刨七、八斤，头脑活络的人就联系城里的饭店定点收购，一个人一天收入百八十元，据说，周边村每家每户卖豆虫收入就过千元，顶种二、三亩大豆呢！ 
　　现今真是奇了怪了，社会越来越发达，人们的生活却越来越返古。过去从来不屑于吃的昆虫现在都上了餐桌，难怪百姓们说，除了屎壳郎以外什么都能吃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还有什么不能吃？自古有言，民以食为天。田野里的美味，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亮色，即使你早已跳出了农村、农民和土地的门槛，蜕变成一个城市人，我敢断言，你依然没有脱离田野的滋润，哪怕仅仅是一盘野味的恩赐，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不仅仅是盛产养育我们的粮食和田野的美味，那可是我们世代香火不断、世代历史文化薪火相传的根呢。 
　　（作者单位：市交通运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