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洪喜
在我们老家，人们都习惯把“蝉”叫“蝶鹠”。
“蝶鹠”这个词，尽管词典里没有，书面上也找不到，但凭这俩字的偏旁结构，就足以说明，把蝉称作“蝶鹠”是比较贴切的。
“蝶鹠”，顾名思义，是介于昆虫与禽鸟之间的一种小动物。土里生，树上长，似昆虫；有翅会飞，以林为家，又像鸟。
夏日，天籁之声大舞台，蝶鹠是公认的主角。蝶鹠的嗓门本来就很高，加之它们擅长表演大合唱，使得它们的歌声，极具震撼力。
之前能歌善舞的野鹌鹑和阿兰等鸟儿，面对群体优势明显强于自己的蝶鹠，只好俯首称臣，退到观众席上当起了听众。
树是蝶鹠赖以生存的家，凡有树的地方，差不多都能听到蝶鹠的歌声。对午睡的人们来说，开始不太习惯，有些烦，听着听着，感觉就变了，变成了优美的催眠曲。
蝶鹠的孕育、分娩和成长，很有特性，整个过程比一般动物长很多，少则三五年，多要十几年，要经过产卵、变虫、入土、出世、蜕皮等很多步骤。
事实上，出土之后的蝶鹠寿命并不长，大多都在半月左右。
随着一对蝶鹠交配结束，过不了多久，“如意郎君”的生命之火便会随之熄灭。
有孕在身的“蝶鹠娘子”则还需要在“洞房”守一段寡，以完成传宗接代的重要使命。它用尾部尖锐的针状产卵器，先在选定的嫩树枝上刺出多个孔，然后，再将大量卵子一一输入其中。
一旦产卵大功告成，雌性蝶鹠的生活之旅也将走到尽头。
小时候在老家，经常看到一些鲜嫩的树枝，因被蝶鹠产卵而渐渐干枯。
卵在树枝里孕育，很快就变成小虫子钻出树枝，落在树下，凭借有力的前爪挖坑潜入地下的树根里，进入漫长的发育期。
一般要经过三至五年或更长的时间，幼虫才能变成金蝉，我们老家叫“蝶鹠龟”。麦收过后，发育成熟的蝶鹠龟，会按照遗传基因的指令，在雨水泡软地面之时，纷纷破土而出。
小时候，每当麦收过后看见下大雨，就特别期待雨停以后走出去或抠或捉些既好玩又好吃的蝶鹠龟。
俺庄树很多，村里村外都有树行子。大雨过后，我常和小伙伴们竞相奔赴林中树下去抠、捉蝶鹠龟。有时甚至抠捉到邻村去。
抠、捉蝶鹠龟，比打鸟摸鱼还有瘾，有时不光忘了回家吃饭，连上午下午都恍惚不清了。
一次抠的捉的多了，回家洗干净，接着就可美餐一顿。那年代日子穷，食用油很紧缺，一般不舍得耗费那么多食用油炸蝶鹠龟，多用小锅炒着吃。
用少量油和适量盐炒熟的蝶鹠龟，吃在嘴里，咸滋滋，香喷喷，那个感觉啊，管比吃什么都解馋。
抠、捉的少时，就找个罐子把蝶鹠龟腌起来，攒到一定数量再炒着吃。
只要不被抠捉，蝶鹠龟出土后，就会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往上爬。它们体内好像都有导航仪，无一例外，统统都朝树的上面奔。
看来，它们的老祖宗早就用遗传基因告诉它们了：只有爬到树冠上，才可既安全，又快活，还有利于繁殖后代。
为了轻装上阵，好多蝶鹠龟不等爬到树冠就把外皮脱掉，变成蝶鹠了，留在树干上的“外衣”，我们叫“蝶鹠龟皮”，医学上称“蝉蜕”，是一种常用的中药药材，有祛热明目等多种功效。
每年夏天，药材公司和供销社门市部，都会挂出“收购蝉皮”的大牌子公开收购。这也为一些孩子的“勤工俭学”提供了一个创收项目。
蝉有好多种，数量最多、个头最大的是正宗的“蝶鹠”；面世最早、身材最小的叫“小吱吱”；介于中间的有两种，一是“嘟吆”，二是“喂游哇”，数量比较少，但叫起来非同凡响，特好听。
有时候，几种蝶鹠同时在一个地方鸣叫，像是各种唱法的歌手同台竞技，尤其“嘟吆”和“喂游哇”，曲调独特而优美的唱法，人们格外爱听。
粘蝶鹠，也是乡村孩子的一大乐趣。儿时的夏日里，我常领着弟弟到树林子里粘蝶鹠。
粘蝶鹠的工具很简单，就两样：一根长杆，一包面筋。到了树下，撕下块面筋缠到杆子梢上，就可以粘蝶鹠了。
粘的时候，把杆子顶端轻轻往蝶鹠翅子部位上靠，看着很近了，就猛地往下一摁，面筋就把蝶鹠牢牢粘住了。
粘蝶鹠，因杆子太长，而且越往上越细，摇摆晃动难以控制，所以，失误的概率也挺高，不是面筋粘不到蝶鹠翅子上，就是粘了一点点，蝶鹠豁上部分翅子不要了，也会惊叫着，夺路而逃。
不知是因惊吓，还是它天生就有这种防御功能，蝶鹠逃走之时，常常会先朝猎取它的人突然撒一泡尿，当人闭眼躲避一霎那，它已逃之夭夭。
说起蝶鹠龟来，几乎人人都说好。肉好吃，壳能入药。好多宴会上，蝶鹠龟成了“大明星”，昔日上不了大桌子的土产品，一跃成为比山珍海味还吃香的高档菜。
若是议论起蝶鹠来，说蝶鹠好的就不多了。说什么：公蝶鹠叫起来，比噪音还嘈杂，影响人们午休；母蝶鹠往树枝上产卵，就像注射毒液，严重破坏树的生长。
在这里，我要替蝶鹠说句公道话：蝶鹠是维持自然界生态平衡的重要一员，控制树枝疯长，美化夏季风情，可谓功勋卓著。
如果少了蝶鹠，大自然就会不完整，夏季就会黯然失色。
既然我们热爱和看重自然，那就必须热爱和尊重蝶鹠的存在。
(作者系诸城市实验中学退休干部，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和臧克家诗歌研究会副会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