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森
又到蛙叫蝉鸣时,人们似乎忍受不了蝉的聒噪,而于我,蝉鸣无疑是夏日中大自然的原生神曲,犹如天籁之音一般。少了它,夏,太寂静;少了它,夏,不完整。有了它,能轻易记起民风淳朴的老家;有了它,能轻松回望童年的无穷趣事。
孩提时,是一个缺吃少穿的年代,除了逢年过节,平日的餐桌上鲜有荤腥。那时,我们正处在长身体的年龄,看着黑干条瘦的孩子,做父母的实在不落忍,就会用铁勺子给炒个笨鸡蛋吃,那种口齿留香的记忆,暖了整个童年。也许,现在的孩子永远不明白,那年月的笨鸡蛋具有怎样强大的功能,用它可以换来油盐酱醋甚至文具,能挪出一个鸡蛋来打牙祭,实属不易。那时,孩子们最盼望夏天的到来,因为,夏天,可以在家前的小河中畅快地游泳;夏天,可以享受大自然赐予的饕餮盛宴;截溜龟、蹬倒山、瞎眼撞子…
蝉,诸城人叫它截溜龟,蜕了皮的叫大截溜。小时候常随大人或年长几岁的大孩子一道去抠截溜龟。找个雨后天晴时,经过大雨的冲刷,截溜龟是最容易破土而出的。我们相约到村前那片小树林,细细地寻觅着截溜龟的踪迹,区分蚯蚓窝与截溜龟窝是一个技术含量极高的活,如果分不清,就会瞎耽误不少工夫。截溜龟窝开始也是一个很小的眼儿,与蚯蚓窝大小无异,我们用小树枝抠开后,如果发现洞口越来越大,那就是截溜龟窝。截溜龟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寂寞孤独无聊了好几年,如今终于看见一丝阳光射进来,就会兴奋地拼命往外蠕动,这时,我们就会抓住其一只前爪,助它一臂之力,拉它出来,有时会插进一根细细的树枝,等它抱住树枝,我们再慢慢把它拖拽上来,这时,千万要沉住气,不可太急,太急了它可能松开爪子,掉了下去,就再不会轻易上当去抱树枝了,加大了难度系数。有些年份,天旱少雨,地面太硬,截溜龟不太容易钻出地面,我们就会带上小镢,直接在大树附近一通乱刨,有时,收获也算颇丰。后来,有了手电筒后,人们会在晚上去树林照截溜龟,这时,截溜龟多数已经破土而出,好不容易爬到了树的半腰,正准备蜕皮呢,就糊里糊涂地被馋嘴的人们收入囊中。记得二大大是拾截溜龟的高手,一晚上能捡一二百只。他胆量大,别人不敢去的西南坡,二大大却如履平地,那可不是一般的树林,是我村的公墓所在地,是个晚上泛着鬼火蓝光的地方,收获多也自然不奇怪了。过去捡拾截溜龟主要是为了打个牙祭,那时没冰箱,用盐煮熟能保存较长时间,现在一般装在矿泉水瓶中,倒上水,放在冷冻室中,过年时再取出,做成待客佳肴。如果捡得再多些,可以卖给饭店,五毛钱一只,也算一份额外收入。
有时,在房前屋后的大树下,大人们捉上几只截溜龟,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逗小孩子玩,哄他们开心,要么,让它们在地上慢悠悠地爬,要么,扣在碗里让它蜕壳,甚是有趣。除了抠截溜龟,逮截溜也是截溜盛事的一部分。晚上,点亮一盏嘎斯灯,用脚猛跺大树树干,截溜就会飞萤扑火般朝着亮光飞来,就这样中了人们的埋伏。
粘大截溜更不失为一件趣事。用小麦面粉洗出一块面筋,找根细长的竹竿,把面筋缠在细头上,我们扛着杆子,奔向树林。循截溜声而去,仰头观察,找准位置,悄无声息地把杆子慢慢向上伸,当杆头面筋接近截溜时,果断猛力往上一戳,只听“知了”一声惨叫,一只截溜落网了,慢慢把它从面筋上拽下来,掐掉双翅,翅上尽量少带面筋,这样避免不必要浪费,让其发挥最大效能。截溜分为两大品种,一是叫巴,一是哑巴,叫巴是公,哑巴是母,如果你反感叫巴“知了知了”地叫得太闹心,可以掀开它肚子上的两个圆片,掐破里边的膜,叫巴立即变成了哑巴。如果一棵树上好几只截溜,一般按由低往高的顺序来粘,这算粘截溜秘笈之一吧。也许对柳树汁情有独钟吧,截溜喜欢开会般栖在柳树上,如果在粘截溜时遇到几棵柳树,无疑是幸运之事。如果运气不佳,截溜不多时,也会粘上几只嘟妖、喂又哇甚至小景景来充数,真是阎王不嫌鬼瘦。
小时候,尽管物质贫乏,以至平日吃饭几乎荤腥不粘,但捉截溜的乐趣好像并不在吃截溜上,而在于捉截溜的过程体验中,如今却大不同,兴趣已完全转移到吃截溜上来,如何烹制出香酥可口的下酒佳肴,似乎才是大人们愈加关注的焦点了。
其实,写下这个题目,心中还是不免有几份愧疚的,因为毕竟所有的蝉趣都是建立在蝉的痛苦之上的,捉蝉、玩蝉、煮蝉、炸蝉直至吃蝉。但不管怎样,蝉,是夏天永恒的话题,蝉,让人牵挂着老家,让人回想起童年。
(作者单位:实验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