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瑞明
嗷——嗷,嗷——嗷,小孩困(睡)了,老猫掉了囤啦。
小孩醒了,老猫掉了井啦,嗷——嗷……
这古老质朴,简单而亲切的哄小孩儿睡觉的“摇篮曲儿”,被慈祥善良的乡村母亲们不知吟诵了多少年。一代代的“我”们出生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在轻轻有节奏的拍打、摇动和柔弱重复的吟唱声中,闭上眼睛甜甜睡去。直到今天,老祖宗们创作并流传下来的这古朴、亲切的摇篮曲,在广大农村还被许多年轻妈妈们吟诵着,众多时尚宝宝也在这反复的韵律中甜甜睡去。它也成为儿童们抱着枕头当婴儿,做“哄孩儿”游戏时吟唱的童谣。童年的岁月,不识字的母亲无疑是牙牙学语的“我”们的第一位口传心教的启蒙老师。享受着人世间最伟大,最圣洁、最无私的母爱,我们从聆听这最早的“摇篮曲”开始,慢慢学诵着祖辈、母亲和哥姐伙伴们口授的乡村童谣,度过学龄前快乐的儿童时光。
小板樘(凳),烂歪歪,两口子打仗要分开。
一个头朝里,一个头朝外;一个卖大饼,一个卖青菜,卖着卖着在上了块儿。
这是童年时期刚记事时,和姐姐及同伴们玩耍,经常朗诵的一首童谣,是由家中奶奶教的。还有一首以小板凳为句首的童谣,颇具诙谐幽默趣味:
小板樘,烂咕噶,大娘爱吃个热地瓜。
热地瓜,烫狗牙,烫的大娘满街爬。
上述两首是较古老的童谣,在家乡的农村山区广为流传。上学时,老师们经加工整理,又赋予它新的内容:
小板凳,烂歪歪,我是爸爸的好乖乖。
也不打,也不闹,背起书包上学校。
碰着老师敬个礼,碰着同学问个好。
这首童谣如果由音乐家谱上曲子,由国家级少儿合唱团或童星们,在电视联欢晚会上演唱,笔者敢说它绝对不亚于任何一首经典儿童歌曲。
在诸城民间,流传着许多“拉锯”的童谣版本。我们小时候常念叨的有:
拉大锯,解大板,做大桌子摆大碗。
东庄搬您姑,西庄搬您姨,搬来姑姨赴大席。
上的什么菜?白菜邦子萝卜皮,犒劳犒劳姑和姨。
还有一首是女儿从姥姥家学的:
拉锯拉锯,拉倒槐树。
槐树倒啦,木匠跑啦,跑到山上,掉了干粮。
跑回去找,拾个棉袄。
夏日的夜晚,寂静的山村。院墙外高大的平柳树繁茂、密集的枝叶,挡不住明月皎洁的亮光。母亲边用大蒲扇为乘凉的我们扇着风,驱赶着蚊子,边看着月亮,教我们咏诵:
月嬤嬤(奶奶),本姓张,坐着杌子扛着枪。
一枪打了个山老鸹(乌鸦),扑拢扑拢落地下。
你紧(扯)着,我秃巴(去毛),八印大锅煮熟它。
你吃肉,我喝汤,留着骨头给(读ji)老张。
老张回来不愿意,扭着鼻子哭三日。
我们生长在缺吃少穿的年代,所以关于吃的童谣就特别受欢迎、爱咏诵:
小白鸡,嘎嘎嘎,俺上南园摘黄瓜。
黄瓜没有种,烙个大油饼。
大油饼,烙得透,掰个大玉豆。
大玉豆,披红毛,摘个大鲜桃。
大鲜桃,熟得透,叫你吃个够!
唱着这类童谣,我们咽着唾沫,仿佛真的吃到了一样满足。
每当院墙外大平柳树上的花喜鹊“喳喳喳”地鸣唱时,母亲就边推磨边咏诵道:
野鹊喳喳衣(尾)巴长,将了媳子忘了娘。
把娘背到山沟里,媳子抱到炕头上。
安上桌子端上菜,大口大口吃面汤(条)。
吃饱面汤想起娘,娘气得变成屎壳螂,蹦咚蹦咚撞南墙。
这首童谣教育我们长大了应孝敬老娘,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东一走,西一走,喃(俺)问大娘要小狗。
要了个小狗不吃食儿,旺叱旺叱上了集。
这是幼时和伙伴们由姐姐带领,抱着小狗,做着“走步”表演动作,边玩边诵唱的童谣。记得奶奶在哄我们玩耍时曾吟唱道:
小盖顶(锅盖),盖酱瓮,老嬤嬤(奶奶)唱歌小孩听。
唱个武松打老虎,唱个英雄穆桂英。
唱个从军花木兰,唱个薛里去征东。
还有一首是反映蝎子有毒,蛰着人疼痛,提醒人们夜间防蝎子的歌谣:
蝎子本是那毒辣虫,巴着黑天往外行。
不管老少摸上它,哼哼哇哇(哭)到天明。
邻居家的姐姐和我们在一起玩耍时,也唱起了她从山前姥姥家学来的童谣:
小火筒,柳叶子眉,看看黄狗咬着谁,咬着娘娘(婶婶)住几天,住到腊月二十三。
在我回忆、整理这篇乡间童谣的稿子时,由诸城北部平原,嫁给我这个“南山杠子”的妻子,也帮助回忆、提供了她老家流传的几首童谣:
呱哒板,门上挂,小狗咬着俺害怕。
看看小狗咬着谁,原来大姑来回门。
问问大姑住几天?住到腊月二十三。
买上爆仗买上鞭,嘁嘁喀嚓过新年!
这首童谣韵律畅顺,朗朗上口,表达了亲人回门的情意和年节欢乐喜庆的气氛。有一首具有“舶来品”味道,土洋结合的童谣,也妙趣横生:
摇啊摇,摇啊摇,一摇摇到那外婆桥。
我给外婆大苹果,外婆请我吃蛋糕。
还有两首“顺口溜儿”的也很朴实、亲切:
打脚白,打脚白,买了个萝卜当鸭梨。
咬一口,辣喉喉,再来不去赶枳沟(集)。
大花猫,真是好,上墙爬屋武艺高。
天明炕头呼呼困(睡),夜晚外出捉小耗(鼠)。
妻子是个头发稀且细的“黄毛儿”,她小的时候岳母就教她道:
黄毛(头发)人,几根根,吃一辈子好东西。
黑头发,一大拤,吃一辈子豆腐渣。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尚庄大队的茂腔戏班闻名马耳山前后。唱的都是口传古装传统戏,其中有出演穆桂英搬兵的戏,戏名叫《西祁》,丑角的部分戏词是演员舞台临场发挥自编的。记得戏中一叫“叮当”的传令兵,画着“三花脸”,举着令旗在台上边舞边念道:
昨夜我无事到南场,碰着个犸虎大起个狼。
两个眼睛一样大,两个耳朵一样长。
我说这话你不信,衣巴(尾巴)长在腚眼门上。
还有一出戏中的念白,也成了村里的同伴们模仿、游戏、传唱的童谣。可谓本末倒置,趣味无穷:
二郎爷爷本姓刘,身上穿着花缎绸。
手上拿着泥丸蛋,梧桐树上打斑鸠。
打了一个吱喽喽,一飞飞到长万州。
东西街,南北走,十字路上人咬狗。
拾起狗来打砖头,砖头咬着狗的手。
我说这话你不信,耗子叼着狸猫走。
有一出口传戏叫《珍珠衫》,戏中主角李豹,因垂青富家小姐刘姑娘穿的珍珠衫,伙同他人把刘姑娘勒死,盗走了宝衫,穿到身上就痒痒。其中判官断案的“过关”一场戏,对白戏词在台上由演员即兴发挥,把当地几个村庄的地名也编了进去:
上下茁山韩家沟,拔地盘子龙湾头。
过了长城是兰峪,吃了一些白芋头。
在没有电视,电影奇缺及文化生活贫乏的年代,这自编的戏词也经流传而成为乡土“经典”。
早年在农村乡间流传的许多“顺口溜”式的童谣、谚语,具有朴素的地域特色和丰富的地方文化内涵,散发着浓郁的泥土芳香。它表达了勤劳善良的农民们辛勤劳作之余娱乐、游戏及生存的愿望;体现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与向往;它既显现了“不识字”的前辈们的聪明和智慧,伴随了“我”们艰辛成长的童年时光,又是乡间最原创,最质朴而发自内心的田园歌谣。在追求生活快节奏,一切求创新,甚至金钱至上,追名逐利,物欲横流的今天,作为古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组成部分,它是不应当被遗忘的。
(作者系市地方文化研究学会会员)
1 条记录 1/1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