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鑫
我幽然上前,双手紧握囚门立柱,估计已面如土色:“敏子,你……过得还好吗?”
对方吃笑两声:“好,当然好,有人陪就喝咖啡,没人陪就喝白开水,再好不过了!怎么,黄族长不是正官场情场的挺得意吗,这沮沮丧丧的,装给谁看啊?”
我勉强精神一凝:“公主,当初鹰王大俊之死……”
“闭嘴!”小花鹰突然厉声喝阻,“我哥的名字,哪是你们这般贪生怕死之辈,随便提及的,我哥的死怎么了,他是为了挡住射向部下的箭,英勇牺牲的!好,你们既然满口的哥们儿义气,今天我就看看你们义气到什么程度,本姑娘这儿有四支箭,现在就全部射向你们,你们躲,身后的朋友就会死,你们死,身后的朋友就会活,我倒要看看,与你们相比,我哥算不算英雄!”
我那颗仿佛悬浮在冰凉湖水里的心,开始慢慢下沉,就要触及水底的时候,小花鹰突然说道:“慢着!”
箭在弦上的士兵,忙松回原状,小敏子开始阴阴地瞪我:“黄小狐,我再把你的红儿用小笼子关着,放在你们大笼子后,如果你们四位全部躲过,红小狐是跳不动的,必死无疑!哼,给你这个花心萝卜一次殉情的机会,便宜你了,不用谢!”
花鹰一声令下,箭矢离弦,疾驰而来!
我的心终于重重地砸下,四肢也僵立当场,纹丝未动。
身后万福,却突然纵天长笑!笑声,肆意掠过乌黑的天空,几颗如豆的稀星,连同留恋在我心中的那首曾经如焰的歌,一起,应声陨落!
再过片刻,笑声戛然而止,等我们回过神来,万福跃起的身躯,已“啪”的一声跌落在我们面前,身上,四支利箭,前后洞穿!
大家嚎叫着扑将过去!
我缓缓抬起头,眼中已不再有花鹰华丽的身影,笼子外面,分明是一条斑斓巨蟒在蜿蜒盘旋!虽然,她也花容失色地大叫:“不是让你们掰掉箭头吗?为什么抗命!什么?还淬了毒液——盟主安排的?你们……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眼见身后小笼子里的红小狐,目光呆滞——想必友情沦丧,给她带来的痛,并不亚于万箭穿心!
袋鼠抱着万福的脑袋,抽咽不止,万老大勉强睁开双眼,坦然笑笑:“小子……给你的……《湿地圣经》……背得……咋样了……给老哥……超度超度……看你做牧师……合不合……格。”
木小杉用力嗫了一把眼泪鼻涕,开始轻声祈祷:
万能的主啊——
请取走我的眼脸,我的泪水就不会滑落;
请压碎我的嘴唇和舌头,我就不会再用它们犯错;
请拔掉我的指甲,我就不能再抓住任何人的感情;
请让我失去判断力,像头部有伤痕的病人;
请疯狂地摧残我的身体,取走我所有的骄傲;
让我带着羞愧,走进你的怀抱……
万福身体,开始渐渐变冷,笼子外的一干主子奴才们,也纷纷起身离去。
逗留的几个猪狗看守,开始还对《湿地圣经》有点兴趣,后来,其中一个终于大悟:“哦!原来湿地上帝……就是盼望你们过上一种猪狗不如的生活哇?”
另一个连忙大贺:“恭喜诸位,你们现在,已经猪狗不如了!”
说毕,一路狂笑着,扬长宵夜去了。
袋鼠通篇念罢,我抬头望望夜空……压抑在头顶多时的乌云,竟在瞬间息数散去!
一轮明月当空,身边,众星闪烁。
月光,轻柔地洒在万福光洁的脸上,一时间,顿感周围万物皆空,只有安然与详和,在四处萦绕。
戊戌己亥年,平地木。
平地木者,初生萌蘖,始发枝条,唯资雨露之功,不喜雪霜之积。
多年未见的漫天鹅毛,一飘,便是三五个昼夜。
可怜我那被草草埋在乱石岗的万大哥,畜兵们本就偷工减料拍的蝇头坟包,远远望去,早已平坦如镜了,白茫茫天地间,似便再也寻不到半点肮脏和罪恶的痕迹。
一米之外,红小狐正蜷缩在狭小的笼子里,抑抑郁郁,昏沉不堪。
肥猪看守每日送进狐笼的混合饲料,依然颗粒未动,我和伙伴们开始费尽口舌地劝解,吃点激素顶多会变胖一点,但不吃却是会饿死人的!
小妮子只是坚定地绝食,逼急了就勉强抬起头,笑侃一句,本姑娘,饿死事小,减肥事大啊。
我吃不下的原因,却是由于急得满嘴水泡:“红儿,听话,多少吃点吧,不吃饭,哪有力气减肥啊!”
对方还是摇头,坚持不从,只是把一只小手奋力地伸展过来,与我紧紧相扣,一刻也不曾分开过。
袋鼠抹了抹嘴角的料渣,咋吧着牙缝里的残羹,抱怨说,畜盟鸡头这老小子到底憋了泡啥尿啊,说是谈判,这都一星期了,怎的半个人影都不见,想留我们过冬咋的?
灰狼用力往口里按一把积雪,勉强将嘴里的饲料送服进胃,翻着眼皮说:“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族长,你想想,那日老鸡毛说得轻巧,什么我们灭的十几艘船,对他无关痛痒,我看他是吹的呗——牲口们若真有那么大的兵力,第二轮一番攻击,我们岂不全军覆没吗?还用拿熊大兵当人质,谈啥鸟判啊!我猜他们定然也受了重创,想先稳住我们,缓兵之计呗!”
我长舒一口浊气,这点,其实自己已然想过几百遍——畜盟先前答应与我们谈判,绝非仅仅为了生擒湿地生灵来填塞他们规模庞大的动物园,因为,这几日,据我测算,哪怕把湿地动物们悉数逮尽,该园内动物宿舍的利用率,也不过十之一二,再说湿地周围方圆百里外,多得是狼虫虎豹,他们的圈养价值,要比湿地的狐狸猴子什么的,高不知多少倍,所以先前象大足口中人类耗资巨大的“宠物服务中心”,估计不完全是为我们而准备的。
那么,这里面就隐藏着一个极其叵测的问题:既然我们不具备与他们谈判的价值,那群牲口们如此委屈求全,其目的何在呢?
无论敌人作何盘算,看红小狐的身体状况,继续等下去,总是于我们不利的。
拍了拍女友的小手,我扭过身去,示意灰狼和袋鼠附耳过来,二位瞥瞥近在咫尺的猪头看守,依示而行。
我咬着牙,蚊声安排他们务必想尽一切办法,让看守打开笼门,包括制造点混乱,甚至可以不受“破坏和谈”的底线限制。
木小杉欣然应允,上前用力扣笼门。
“哎?我说肥猪哥哥,能不能过来一下,借一步说话?”
“干什么?”看守狐疑之下,警觉地游视着我们,手中长矛,下意识地指向袋鼠。
“嘿嘿,猪哥哥,你看,我们被关在这笼子里,少说也有个七八天了,不但一直没洗澡,而且总是原地大小便,天天让你们打扫,兄弟这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现在,我呢,稍稍有点屎意,能不能开开笼门,我远处方便方便,于人于己,都方便嘛!”
没成想,人家再“猪”,也是有脑子的!
“老实呆着,想什么呢!放你出来?哼!你真把我当猪……普通的猪啦?告诉你,在老子手里,就从没逃脱过一个犯人,你的,明白?”
袋鼠小声骂着:瞧,原来是头鬼岛种儿,与国产的不一个思路——双肩一耸,败下阵来。
我紧锁双眉,正要另辟蹊径,忽见辉小郎悠悠上前,先是面带坏笑,瞅瞅猪头,再用食指虚点几下:“猪就是猪,老子见过不少猪,但真没见过像你这么猪的!”
“东瀛八戒”被灰狼如此一绕,开始拱着鼻子,髭髭獠牙:“怎么了,狼狗,皮痒痒了是吧?”(连载中)
黄鑫 儿童文学作家,中国作协会员,山东作协会员,诸城作协主席,代表作品有《蝎子与青蛙》《狐狸的爱情》《大黄狗的梦》等长篇童话小说。其中《蝎子与青蛙》已正式入围第九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童话类)提名,填补了我市乃至潍坊地区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