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洪喜
就我们诸城这地方而言，立冬不仅代表冬天的开始，也包含冬季来临、万物收藏和躲避寒冷的意思。
或许基于“以地为本、靠天吃饭”的缘故，在农村老家经常听到人们议论和报怨老天爷在气候安排上一年四季不一，说什么立冬以后的天气和风物状况大不如之前内涵丰富而多彩，“初冬”就像是个年迈的老妪，生机锐减，日趋干巴。
家乡父老如此说自有他们的道理，但我却不这样认为。
因为，我有穿越六十八个初冬隧道的切身体会，初冬隧道里千姿百态的景物我都亲眼目睹和直接触摸过，初冬韵味是浓是淡，是深是浅，我有我的感知和见解。
初冬韵致里，有洁白的霜，清爽的风，蓝蓝的天空，绿绿的麦田。就其表现形式和内容来说，初冬的内涵与外延并不差起其他节气。
尽管这些年久居市区，长时间生活在钢筋水泥构筑而成的“城堡”中，对裸露在乡野里的初冬风情和韵致，很少做到零距离接触与体味，但凭早年在农村的记忆和感受，就足以读懂《初冬韵味》这部天书。
半个世纪以前的初冬，呈现在人们面前的自然现象似乎比今天正常很多。该刮风时刮风，该下霜时下霜，连天气温度高低，都升降得八九不离十。
那时候，即使是在冬雾茫茫的日子，老天爷的眼睛也是雪亮的，禾田渴得口干舌燥，麦苗冻得浑身打颤，都看得一清二楚，总能及时送来些解渴御寒的救济品——白雪，既可当净水喝，又能当棉被盖。即便是躲在地下的蜇虫也同样因此而分享很多“饱暖”之福。
初冬的夜里，气候的胸怀总是温暖的。慈母关爱孩子一般，太阳一落，便把北风赶走，留下“宁静”彻夜守护在人们身边。人们躺在暖和和的火坑上惬意绵绵，屋里宁静无比，有时宁静得连房顶上老鼠的说话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然了，此时此刻进入甜蜜梦乡的绝不只是家乡父老和与人为伴的小动物，村前的河，庄后的岭，站着的树，倒下的草，都开始入睡了。睡梦中偶尔发出一丁点声响，那一定是正常值夜班的猫头鹰和蝙蝠等生灵所为。
清晨，喜鹊和麻雀配合大公鸡，主动当起人们的“报晓志愿者”，它们早早来到天井里那棵大国槐上，以清脆嘹亮的调门，第一时间吹响了唤醒人们起床的号角。
顺着房顶烟囱往上爬的袅袅炊烟，像是没睡好的样子，迫于农妇烧火棍的驱使，强打精神浮在房屋上空慢悠悠地活动着自己的筋骨，虽是悠闲自得，却有些不太情愿。
一排排房舍，一个个门楼，都像爱美的大姑娘小媳妇嗜好美容，它们用“初冬之神”无偿送来的天然护肤霜，日复一日地美化着自己的仪容仪表。仰望它们每天清晨的梳洗打扮，当属一种赏心悦目的审美享受。
初冬韵味极具个性美，色调素雅而浓重，品位超然而洒脱。与春、夏、秋三季性格的轰轰烈烈不同，大多数初冬的时空里，充满神清气爽的原汁原味，宛如人们的生活餐桌上上了一盘清炒山药根，白生生，脆铮铮，嚼在嘴里乐融融。
其实，当时尚小的我，最喜欢的莫过于初冬时节提前飞来的满天雪花。别看暴烈的冬风刮起来像头咆哮的狮子，一旦飘起雪花，马上就变得比绵羊还温顺，慢慢悠悠飘洒着，降落着，用不了多长时间，天井里就积满了厚厚一层白银般的雪。
在我们这些孩子眼里，雪是上苍送给我们入冬最好的礼物，大到房子，小到鸡鸭，应有尽有，玩啥有啥。
可塑性很强的雪，算是孩子们耍魔术的最好道具了，一堆普普通通的雪，就能一会儿变出老虎和狮子，一会儿变成圣诞老人和白雪公主，调皮的孩子，还能变出古怪离奇的妖魔鬼怪来，猎奇观望者，无不开怀大笑，浮想连翩。
在我的记忆里，感觉最温馨的初冬气息是在我家那盘炕上。晚上睡觉前，热腾腾的火炕上，我们几个孩子，围坐在飞针走线的母亲身边，墙壁中间小龛里的那盏煤油灯，既映红了我们，也照亮了在外间扒蔴的父亲。我们或跪着，或坐着，或趴着，嘴里嚼着父亲赶集买的“花生饼”，耳朵里听着母亲讲故事。母亲讲得有声有色，我们则听得动情入神。我和姐姐时而捧腹大笑，时而愁眉苦脸，神态表情总是随着故事情节的起伏而波动。
与世上万物难找完美一样，颇具人性化的初冬韵致里，自然也是一分为二，有温和也有冷酷。冷空气一来，谁都有些打怵。即使躲在屋里，隔着纸糊的窗户，也能听到狼叫一般的风吼，甭说人，就连窗外那棵大石榴树，都吓得不停地发抖。好在我们坚守在火炕阵地上，易守难攻，又有父母用身体作掩护，惧怕心理几乎为零。相反，我们越听越爱听，感觉风声就是催眠曲，依偎在母亲和父亲的被窝里，一觉能睡到大天亮。
天然丽质、原汁原味的初冬韵致，随着进城工作而与之握手告别之后，永远留在了可爱的家乡大地上，留在了难忘的童年记忆里，再往后多少年，就可能变成使人半信半疑的童话传说了。
事实上，今天人们感觉和分享到的初冬韵味，很多方面并不比早年差，比如室内采暖保温和美化绿化，尽管因环境污染还有一些不利影响，但是，随着农村民生条件的改善和优化，人们在室内的舒适程度，比之过去好了百倍。 (作者系市实验初中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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