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爱勋

  春一来，故乡的小河就醒了。
  小河像个顽皮的孩子，蹦蹦跳跳，哗啦啦喷着水花，在低洼的地方，留下一湾清水，游鱼起起伏伏，悠来荡去，像一群快乐的小天使。最滋润的，还是满身鸡皮疙瘩的癞蛤蟆，它们躲在石缝里，或者青苔底下，静静地繁衍子嗣，一大坨一大坨的蛤蟆籽，像泡在水里的云朵，丰腴饱满，柔软腻滑。
  一群小蝌蚪还在湿漉漉的梦里，在某个清晨或夜晚，翻个身儿，醒了，在清澈的水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河边的沙子，冰清玉洁，披着阳光的暖，裹着月色的润，沿着河岸，顺势铺展，双脚踩在上面，蓬松暄软，一种舒适的深邃的苍茫，旷古悠长。
  女人们裹着红头巾，臂弯里挎着提篮，穿行在一声接一声的鸟鸣里，她们把温润的河沙，一下下捧进提篮，再在里面埋下扁豆种或葫芦籽，单手抚平，均匀地洒上水，放在暖暖的阳光底下，不几天，一棵棵鲜嫩蓬勃的小苗从沙子里钻出来，半遮着面，安详而纯净。
  河边多是柳树，在暖风里，温情款款，诗意浪漫。“草长莺飞二月天，拂提杨柳醉春烟。”小河流水，柳枝婆娑，有着水墨画般的神韵。
  柳树芽儿像一行行清新的文字，写满了春天的扉页，饱满丰盈，婉如清扬。诗云：“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柳条儿是有生命的，它们扭动着婀娜的腰肢，用淡淡的透明的绿色，唤醒了春天的耳朵。
一只只铁桶摆在小河边上，像泥土里站立起来的身影。清澈的、泛着太阳闪闪光泽的河水，哗啦哗啦流进桶里。不远处的地瓜畦子，正等待着小河水的滋润。
  小河水浇灌过的地方，就有了绿满田畴，就有了妖娆芬芳。长长的地瓜畦子，在小河水甘甜清冽的温情里，争先恐后地冒着芽儿，挨挨挤挤，密密匝匝。
  正午的阳光里，女人们用脸盆端着衣服，或者被单枕套什么的，走过一条长长的阡陌，到小河里浆洗，嘭嘭的捣衣声，此起彼伏。不知谁动情地亮了一嗓子：“小河水来清又亮哎。”嗓音清纯甜润，陶然欲醉。上游的女人喊：“孙嫂，再来一段啊。”孙嫂清清嗓子，把一支歌儿唱得婉转悠扬，情意绵绵。
  几只大鹅也来凑热闹，一会“曲项向天歌”，一会一个猛子扎下去，在水下搜索寻找，一条鱼，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那只扁扁的鹅嘴里，就飘出了水意弥漫的香味。
  春天的小河是生动的，潺潺流淌的河水，余韵悠悠，飘荡在水里的快乐，像一杯岁月的老酒，醉了季节，也醉了生活。
  (作者系山东青年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