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兰华
寒冬季节,一阵阵调皮的寒气敲打着窗玻璃,想要找点缝隙钻入室内取暖。此时,坐在夜灯下聚精会神读书的我,不由得想起了童年寒冬夜晚睡在老家暖洋洋土炕上做着美梦的情景,一缕缕固守在心中对老家土炕的浓浓依恋和刻骨铭心的记忆魂牵梦萦在我的心头。老家的土炕是一片蕴藉着“千年苍茫青史梦,一年迢递故乡心”的膏腴沃土,生长着健康旺盛的人间真情。
在老家农村家家户户居住的房屋里,垒砌一两盘土炕是不可缺少的,土炕连接着锅灶,一年365天烧水做饭的烟火进入弯弯曲曲的炕道,一缕缕青烟则顺着墙壁的烟道从屋顶的烟囱中悄悄爬出去。父老乡亲们祖祖辈辈就在这土炕上生儿育女,过着繁衍生息的平凡农家生活。每到“三九”寒冬天气逐渐变冷的时候,女人们做完晚饭和全家人吃完晚饭后,把锅洗刷得干干净净,添上一锅水,锅灶里塞进干燥的柴禾,再用干燥的栗子树叶引燃,柴禾就慢慢地燃烧。随着柴禾不断地塞入燃烧,没过多少时间,土炕便烧得热乎乎的,于是整个屋子也就跟着渐渐暖和起来。
进入冬天,地里的庄稼收好了,农活忙完了,犁镂耙具入库了,人也闲了。吃过晚饭后,大老爷们装上一篮子玉米棒子,或装上一篮子花生果,坐到土炕沿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用双手剥玉米粒和花生米。女人们则盘腿坐在炕上,拉着又细又长的麻绳线纳着一双双鞋底,或给孩童缝缝磨破补补刮破的衣服。土炕是孩童们成长的摇篮,吃过晚饭后,顽皮的孩童跳上炕争先恐后地把那双冰凉的脚伸进墙旮旯的被子底下,在被子底下疯狂地挠着对方的脚心痒痒,不时传出告饶声和打闹的啼哭声,惹得大老爷们的一个个打或女人的一声声骂。玩累了一天的孩童脱光了身上的衣服钻进暖和和的被窝里,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做着一个又一个的美梦,时不时呢喃着梦话,间或在被窝里放个屁,惹得大老爷们和女人笑了,女人顺便用手在孩童光溜溜的小屁股上轻揉两把,重新给他们盖好掀开的被子。上学的孩童则坐在炕上,在煤油灯下写老师布置的作业。土炕还是父老乡亲们治疗孩童感冒发烧的良方妙药,如果平常家里有孩童患个感冒发烧的,把土炕烧得热乎乎的,让患感冒发烧的孩童睡在土炕上最热的地方,盖上一床厚厚的棉被捂出一身热汗,感冒发烧的病症多半会大大减轻。为使土炕在夜里保持一定的温度,临睡觉前,女人们再把锅灶里添上一簸箕的麦糠草,因为麦糠草燃烧速度慢。这样,直至天亮土炕仍保持着热乎乎的温度。
每当家里来了亲朋好友或左邻右舍来串个门,迎接客人最高的礼仪就是“请炕上坐”。如果是左邻右舍来串门问个事说会话,便坐在了炕沿上,问完事、啦一会呱就走。如果是来了亲朋好友的客人,一声“请炕上坐”的热情礼让语,客人便脱了鞋盘腿坐在了土炕上。家里来了客人就得上炕坐,这并不是农村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待客礼仪规矩,而是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父老乡亲们全家人居住的大都是三间或四间的小房屋,在房屋里垒砌两盘土炕,或一间储藏粮食物品,并没有专门的房屋作为接待客人的客厅,因此,土炕就成了待客之所。在土炕上放上一张长桌或圆桌,家里的长辈陪客人盘腿坐在桌两边,喝着廉价的白酒,吃着粗茶淡饭,聊着家长里短和一年来的庄稼收成。如果是寒冷的冬天,客人一路走来冻得脚痛,再加上房屋里没有火炉或暖气,冷得坐不住,也站不住,只好请客人脱鞋上炕,把一路走来冻痛的双脚伸进墙旮旯的被子底下暖和暖和。这种暖和不只暖在身上,还暖在心里,父老乡亲们就是用这种纯朴之心招待远方来的客人。
随着农民家庭经济收入的不断提高和生活质量的不断改善,父老乡亲们的居住条件也发生了翻天覆地大变化,过去低矮窄小的房屋变成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屋,有了专门招待客人的客厅,寒冷的冬天取暖有了土暖气炉。唯有不变的是,新盖的大房屋里依然延续着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取暖老办法——垒砌一盘土炕。年龄大的老人们说,软软的席梦思床睡不惯,不如睡土炕舒服。
参加工作后,不知流逝了多少个时光,不知经历了多少次风雨,老家土炕之情仍然占据着我心灵的一隅。居住在城市的高楼里,没法垒砌土炕,便请木匠师傅打了一盘电暖炕,暖暖的热流犹如老家的土炕温暖身心。每到了冬天的周末,载着妻子儿女回家,父母总是提前把土炕烧得热热乎乎的,并暖上被子。一到晚上,睡在热乎乎的土炕上,耳边没有了城市的喧闹声和汽车的轰鸣声,闻着泥土混合着柴草燃烧后残留的焦糊味,贪婪地汲取着从土炕上散发出来的热量,我心中感觉到了人生莫大的幸福。一道道明亮的月光透窗而入静静地照在全家人的身上,我心里有一种异样的平静和舒畅,往日里的工作劳累和艰辛,瞬间在寂静的夜空中烟消云散,温暖的睡香里做着美好的梦,直到雄鸡一阵阵打鸣,才把美好的梦惊醒。返回工作单位后,办公室的同事们说我身上有一股浓浓的炕土味,我淡淡笑着。怎么不是呢?炕土味也是思念故乡的一种味道,这也是我生命的根基。
(作者地址:兴华东路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