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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记忆

2017-01-25 10:23:19 来源:诸城新闻网

李玉莲


    人最擅长记忆的器官是什么?我的选择是味蕾和肠胃,而不是大脑。你记忆中的某道美味,无论隔了多么远的时空,只要在你舌尖上重新滑过,味蕾都会准确无误地带你穿越回那时那地,重现彼情彼境。小时候,上顿黑乎乎的地瓜干,下顿白惨惨的地瓜干煎饼,下下顿还是地瓜干地瓜干煎饼,被长期虐待的肠胃和处于半失业状态的味蕾,像黑暗中训练有素的警犬,对自然中的一切吃物,保持着高度的警觉高亢的热情。那个年代,人人都是当之无愧的吃货。

 

甜杆


    八月十五前后,玉米将熟未熟时,玉米叶子未被褪去之前。放学后约上三五个伙伴,潜入玉米地深处。水滴入海般,高大无垠的玉米帐立即吞没了我们。这时的玉米秸俨然哺乳期的妇女,每棵怀里都揣着两个胀鼓鼓的大玉米棒,玉米皮已是绿中泛白泛黄,玉米须早已干枯成棕褐色。这时的玉米棒已无法生啃,养育玉米棒的玉米秸却正可口。掰掉玉米棒,从根处掰断玉米秸,把玉米叶子层层扒干净,一根滑溜溜绿油油的甜杆便搞定。
    牙齿轻轻咬住玉米秸根处的一小点外皮,小心地沿玉米秸的纹路往下撕,撕到骨节处自然顿住,直到把所有玉米秸上的皮撕光,露出淡绿色的瓤。咬一大口在嘴里嚼,直嚼出甜丝丝、凉津津的汁水,“咕咚”咽下去,把渣子吐出来;再咬一大口,再嚼,再咽,再吐渣子,一节一节地,直到把整根甜杆消灭。玉米甜杆既有玉米的甜润也有玉米的清香,还比玉米有嚼头。
    后来也买过甘蔗嚼过,甘蔗的皮没有玉米秸的皮好撕,瓤也没有玉米秸的柔软,汁水也比玉米秸的寡淡得多。
    吃玉米秸也是需要技巧的,撕席片时要一小片一小片的,一次不要贪多,否则会被锋利的席片划破嘴唇。挑玉米秸也是有门道的,太粗太细的都不好吃,要挑那种长得苗条匀称;黑的发绿的不能要,汁水带股臊味,甚至里边还可能有虫子;发黄的也不能要,糠而少水;要那种翠绿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总之,看起来养眼的吃起来也必然养嘴。

 

焉莠


    焉莠,学名龙葵,百度词条上这东西的名字各地叫法不一。现在的孩子没几个能认得,上个世纪过来的人估计唇齿间都会有焉莠的记忆。
    这是一种茄科的草本植物,半米多高,常生于山坡林缘、溪畔草丛和村落园圃,如果长在田里,农人会把它当杂草锄掉。矮矮的茎很硬,类似于小树,圆圆的叶子像茄叶,比茄叶小,比茄叶绿。开一种白色的小花,至于花是什么样子从来没有细看过,因为我从来只关注它的果实。果实一嘟噜一嘟噜的,成熟时每个焉莠果也就豌豆粒大小。焉莠果刚开始是绿色的,慢慢地绿色变浅,进而绿紫、红紫,最后紫得发黑,这个时候的焉莠果就算熟透了。一嘟噜焉莠果里的焉莠并不是一气儿都熟的,就如同一嘟噜的葡萄,总是有青有紫。每一嘟噜焉莠果里的焉莠,都是大小不一深浅不同。有的是一团混沌不清的绿,有的是绿中泛白近乎透明,有的绿中隐着几丝粉紫,有的则已经是大红大紫,还有的基本就是黑色了。摘的时候并不是把整嘟噜都摘下来,那样就太不过日子了。摘的时候要特别小心,熟透的焉莠果草莓般娇气,劲稍大点就会弄破,紫红的浆水立即给手指上了彩。还要当心不要碰掉其他还没有成熟的焉莠,发现一棵焉莠后我们会做好记号,然后会分期分批地光顾它,直到摘净这棵焉莠上每一个熟透的焉莠。手中攒了三五个焉莠后一起填到嘴里,太少了还不够塞牙缝的,更不会说解馋了。比红葡萄酒还浓酽的汁水酸酸甜甜的,在唇齿间久久回味。吃上几小把,嘴巴舌头都染成紫色的了,说出的话都是妖媚的紫色。焉莠果里还有一些烟种样的白色种子,嚼起来“喀成喀成”的,在舌尖上跳舞。那是大自然赐给我们的最美味的水果。
    有一次跟儿子一块,在路边发现了一棵焉莠,有点惊喜有点意外,这宝贝可是多年不见了。连忙指给儿子看,说这焉莠多么多么地好吃,然后摘了几个紫黑的,托给儿子。儿子从我手心里捏了两个,刚送到嘴里接着就“呸”地吐了出来:“什么东西啊,这么难吃!”我有点心疼,赶忙把剩下的几颗填到自己嘴里,有点酸,有点甜,还有点涩,是小时候的味道,又不全是小时候的味道。

 

扎银


    扎银是一种茅草的未成年的花,这种茅草河边沟渠边最多。清明前后,茅草层层的绿叶已展开,从去年枯死的败叶中露出脸。细长的叶片顶端包着鼓鼓的小手指长短的绿头,轻轻拽出来,扒开外边的嫩皮,里边是白白的软软的绒绒的芯,放在嘴里,绵墩墩,甜丝丝的,嚼一嚼,一股清香直沁心肺,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扎银。因为扎银包着一层草皮,跟别的草没有多大区别,找起来很费劲,瞪着眼,虾着腰,扒拉着草,有时也挤不了几根。挤扎银是要有“扎银眼”的,也像抠截留龟,要有“截留龟眼”,你走过去,挤不着的地儿,别人一过去就能挤一大把,任你后悔着急得捶胸顿足也无济于事。挤扎银要有扎银缘,还要有虔诚的心。那个时候有个说法,说是这扎银是有灵性的,乱说话它就躲起来了,就像千年老林里的人参,发现了是不能出声的,要用红绳栓住,不然它就溜了。所以我们挤扎银时就不停地念叨“扎银扎银,今年吃了下年还您”,据说这样扎银就不怨我们啦。我们挤扎银时都感觉神神叨叨的,没来由地会觉得脊背凉嗖嗖的。
    挤扎银是有时令的,太早了,扎银没长出来,扒开层层的皮也找不到白嫩的芯;太晚了,扎银长老了,嚼起来像老草,了无甜味。好吃的时候也不过十多天。那些日子我们往往早出晚归,上下学的路上,我们一路挤来,有时也能挤一大把呢。路上我们舍不得吃,揣在兜里书包里,等下了课的时候才拿出来慢慢享受。你看到教室里校园里到处是弃置的绿绿的扎银皮时,肯定是扎银“上市”了。如果你抓不住扎银上市的时机,那就只好等茅草扬出如雪的白花时兴叹:我当时怎么就没看见你呢!
    现在每当看到“如火如荼”这个词时,我总会想起那柔软清甜的扎银。因为那个“荼”可不就是长大了开了花的扎银吗?
    如今,农村的河沟越来越少了,茅草也像濒危动物样绝了种,我们到哪儿再去挤扎银呢?

 

蚂蚱


    “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人们往往喜欢用这句话嘲笑那些快要完蛋的坏人坏事。还别说,捉蚂蚱还就得秋后。秋后的蚂蚱个大肉肥,母蚂蚱肚子里满满的蚂蚱子,吃起来最香。捉蚂蚱不但要秋后还以秋后的清晨为最佳,这时候露似珍珠,蚂蚱翅便被露花打湿,身子不再那么轻盈,并且“一夜白露一场霜”的,秋后的早上还是有些凉沁沁的,人该穿秋衣秋裤了,蚂蚱没有秋衣秋裤穿,身上又没有毛,蹦跶不起来了。小孩子都贪睡,没谁愿意早早爬起来满坡跑,我就从来没在早上捉过蚂蚱。
    深秋,玉米掰了,玉米秸抓倒了;地瓜抓了,该窖的窖起来了,该切地瓜干的也切了……高的矮的庄稼都归仓了,地要等到墒情好的时候才能耕种,田野就像散了场的电影院,本来满满当当的,“忽啦”一下子,人就都走光了,空旷得有点惊惶失措。满坡里都成了草的天下,虽然都老得枯黄零乱,可因为做了主人,就得意地在秋风里摇头摆尾呢。蚂蚱看着草发疯,就可着性子折腾,撒着欢儿蹦跶。小时候喜欢捉蚂蚱,其实不但是为了吃,更喜欢像蚂蚱一样满坡里撒欢蹦跶。大太阳底下,高远的天空,空旷的田野,飒爽的秋风,我们尽情地把自己蹦跶成一只蚂蚱。
    蚂蚱跟喜欢蹲墙根的老头一样也喜欢晒太阳,秋后中午,太阳把每一棵枯草都抚摸得暖煦煦懒洋洋的时候,蚂蚱找块向阳的山坡伏下来,静静地晒着太阳。我们不喜欢晒太阳,也不喜欢蚂蚱晒太阳。我们张开双臂撵鸡一样大声吆喝着,满山坡上跑,蚂蚱们受了惊,仓皇起飞,张开的翅膀闪着五彩的光,摩擦翅膀的“哧哧”声此起彼伏,这让我们更加兴奋,撵得满坡的蚂蚱飞起落下,落下飞起。
    那个时候常见的蚂蚱有三种。一种叫做小油蚂蚱,个头不大,身材匀称,最大的也就小拇指长。头大,须短,身子翅膀看起来都油光闪闪的。两种颜色,一种是草一样的翠绿色,一种是土一样的灰褐色。油蚂蚱因为体小翅短,飞不远蹦不高,捉起来容易些,小孩子徒手就能捉到。但这种蚂蚱特别爱蹦跶,像有多动症的孩子,总爱从一棵草蹦跶到另一棵草上。不知是因为它本身油多还是因为它爱蹦跶,油蚂蚱油炸了特别好吃。刚炸出的油蚂蚱,油亮通红,色相诱人,吃起来酥脆喷香。饭店里做的大多是这种油蚂蚱,不过应该是人工成批喂养的,个头一般大,像从机器里生产出来的。
    一种叫刷马角(有的地方叫括搭板),学名中华剑角蝗或中华蚱蜢。身材细长,通体草绿色。头尖,须长,胳膊腿身子看起来都瘦瘦长长的,跟竹节虫似的,放在竹子上不动,就是竹叶竹枝。刷马角别看翅膀很长,却不太会飞;腿脚很长,却不太会蹦,所以捉刷马角,你根本不用扑,用手捉就行了。刷马角有个特点,喜欢背对,下面的又肥又壮,是母;背上的又瘦又弱,是公。一个粗婆娘背了个俏汉子,看起来特别滑稽也特别有意思。刷马角本来就笨,背了对的刷马角更蠢,只会在草地上爬,用两个手指就可以把它们捏住,并且一捏是两个。它那一身葱绿的袍子,修长的腰身,没有成为它养家糊口的资本,反而因为它的蠢笨和率性,最终成了别人餐桌上的点缀。
    一种登登山,也就是我们习惯叫作蝗虫的。蝗虫蝗虫,它的身子真的是黄黄绿绿的。登登山是蚂蚱界里的大力士——块头大,力气大,飞得远,蹦得高。两条后腿特别粗壮有力,老百姓说酒鬼不择肴“两条蚂蚱腿喝顿酒”,说的应该就是登登山的后腿。阳光好的时候,登登山一翅子能飞出去好几十米远,想捉到它,难!对付这大力士得有称手的工具才行。找根长杆,用铁丝弯个圈,卷上块网,一副专业的捕蚂蚱工具就完成了。
    不要以为你手中握有武器,就可以为所欲为,登登山可不怕这样的霸权。对付登登山不能像对刷马角和油蚂蚱那样强取,登登山不但力大善飞,还特别灵敏,稍有点风吹草动,它就会振翅蹬腿远走高飞。一旦发现登登山,就要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一点点靠近,然后子弹出膛般伸出网罩猛然一扑,幸运的话,虫落网底,大功告成。更多的时候你只能激动地扑倒在草丛里,眼睁睁地看着登登山得意洋洋地在你眼皮底下飞远。人的所谓智慧,在自然面前有时候真的很愚蠢可笑。找到只登登山不容易,而登登山的肥大,更诱使人不会轻易放弃。人扑倒在草丛里,眼睛会紧紧盯住登登山落下的地方,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摸上去。如此三番,三番五此,登登山能否成为你的美味,那还是得看上帝的旨意。这个时候的登登山,多像那个逗得猎人团团转的狡猾的狐狸。如果能捉到个登登山,那简直就是小过年,而能吃上个有子的母登登山,那肯定赛过过年了。
    登登山适合烧着吃,反正坡里最不缺的就是草。烧熟或烧得半生不熟的登登山,红红绿绿的。扒开肚子上的薄皮,一排排的蚂蚱子金灿灿的,光是看看就足以抵过追着登登山满坡飞跑蹦跶的疲累了,何况登登山的子香甜中带面,是世上绝少的美味。
    蚂蚱好吃,但也有不少人生来就没有这种口福的,更有甚者因为享受了蚂蚱的口福而作别了世上的一切口福。前些年,我村里一个人捉了一个大登登山,觉得稀罕,就地点火烧熟了。登登山还没吃完就觉得不舒服,赶紧打120,结果人还没拉到医院就不行了,为登登山作了陪葬。半只蚂蚱丧了命,很长时间里,那半只蚂蚱,那丧了的命,都让人们唏嘘。
    (作者单位:诸城市龙源学校,诸城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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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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