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兆梅
冬天的早晨,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燃烧,从河的这边蔓延到河的那边。我习惯性地倚在一棵柳上,这棵柳必是陪了我一个冬天,忽而探出一丝微笑,在我的情感即将化为灰烬的时刻。
有的柳变得灰暗,那种暗让我猝不及防,周身是一种濒临毁灭的暗,枝上那些残留的叶片,多余得让人不解。在这种幽暗中,空气中荡起难以观见的慵懒。有的柳却闪着一种光亮的黄色,近似透明的黄色,柳枝张扬。弄不明白柳和柳之间的微异,就这么目不转睛地远望着对岸的楼群和隐约的山影,用鼻子吸吸晨曦里的阳光,自己,竟是不认识自己了,宛如冬天里的一粒白霜,几时会随阳光散去,且不去管它了。
岸的皮肤粗糙极了,一层层的霜,像一个抹了劣质化妆品的女人,睡眼惺忪,用脚踏上去,草粒子快速地脱离大地,划出的白痕,如一行苍白起来的诗歌。一些枝条坚强地挺着,土头土脸。
掌心里满满的白雾。心,渐渐软起来。
请,给我一场雪!
在我无涯的等待中,冬天的漫长,似乎经历了几百个世纪。
这一年,我生命中重要的事情都发生了,该来的还是来了。想见和不想见的都相遇了。有的,在梦中。高亢的歌声和爽朗的大笑,在寒冷的冬天,镀为一层暖阳,走出五彩的霞光。
你冷吗?
我,认定这是一个暖冬。
卷了凉云,耳边飘动着花的声音,若有若无。冬天的花有飞舞的感觉,也不忙碌。若是叶兰,会更安静。一只稀见的鸟儿千娇百媚地从我眼前飞过,通体是灰褐色的,下半身带漂亮的格子,头上一只翎,高高的,很骄傲的一只翎,像朵带妖气的花。在我看呆了时,它就飞走了,似乎和我开着玩笑。美,属于自然界的每一个角落,却是不能存于我狭小的内心。
来来往往的,开始追忆。
怀念雪。
大如棉絮的雪花,像一群淘气的孩子,也像一个任性的女人,拥着你,钻进你的怀里,当你用尽生命的力量拥抱她时,她不仅会泪流满面,还会逃之夭夭。好东西的破碎,源于猛烈的爱。
如果是我,我会昂起头,假装天真的样子,雪花躺在手心里,当我把嘴里一口暖气传递给雪花时,娇弱的雪,瘫软了,泪洒红尘。我的眼里是泪水,雪水、泪水浑浊了,前生、今世也浑浊了。我的长睫毛上筑起一道雪的篱笆,像一群飞不动的乌鸦。每每在这样飘雪的日子,就是我心境最明朗的时候。
所有的誓言与我,都是雪的颜色。
大雪过后,路上冰碴子的声音,让人感动,像五音不全的音律。声是雪声,人是雪人。有一个愿望,在一个大雪的天气,堆一个雪人,胡萝卜做它的鼻子,土豆做它的眼睛,嘴巴么,用手掏两把,只是牙齿要用翠绿的芹菜,戴上我火红的围巾。
雪人,是男,还是女?
别去管那么多,冬天里有雪,有个雪人,才是最美妙的冬天。时值年末,雪,会来吗?
雪,最好是在一个寂静的晚上,悄无声息地来,给我无尽的惊喜。在雪来到之前,我是有心灵反应的,先是坐卧不安,脸上会起红晕,心跳加速。这天夜里,我会失眠,然后闭着眼睛,想很多事情。许多莫名其妙的感觉挤压在脑海里,我会为自己营造一种情调,想像着阳台玻璃上起伏如群山的冰花:无数棵松树,几朵灵芝,陡峭的山头上,一树红梅。
早上,推开门就是满眼的雪,我找寻着河边的那棵柳树,沧桑的枝干白茫茫的,我用手摸摸,雪痴情地依附着。有人比我来得还早,河边一道脚印,河面上凸起一个个的雪包,几根枝条冻结在冰面上,远方很空阔,世界在银白色的照耀下,纯净美丽。
阳光浓起来,树上的雪忽地掉下来,惊了自己。那只美丽的鸟儿去了哪里,它美丽的翎,染上雪花了吗?
被雪洗白了的世界。
盼望一场雪。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