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洪喜
说起吃地瓜,现在年小的可能不会相信,五十年前我们那茬孩子,大多是用地瓜喂大的。
那时的我们,可不像今天的孩子这么娇惯,想吃啥东西了,不是喊姥姥,就是叫奶奶。热腾腾的馒头、香喷喷的包子都不吃,再好的煎饼小豆腐连看都不看一眼,专挑时尚的米线、奶酪、麦当劳什么吃。时不时地就缠着大人去超市买那些“高档食品”吃。
我们小的时候吃饭,没有厌食、挑食和吃“独食”那一说,锅里有啥吃啥,大人吃什么孩子就跟着吃什么。啥时饿了,不哭也不闹,自己敞开煮地瓜的大铁锅,或者掀开盛放熟地瓜的瓦盆,摸起地瓜就吃。尽管那时候的地瓜品种淀粉多,糖分少,嚼在嘴里,不如现在的地瓜好吃,但却吃得津津有味,而且总是吃不够。
早年,我们光知道地瓜是好东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地瓜老祖宗的根原先扎在哪里。后来,通过浏览报刊网络方知,早先中国并没有地瓜。直到明朝万历年间,这位地瓜“洋妞”才漂洋过海,由太平洋岛国远嫁而来。由于适合中国国情,很快便风靡华夏,繁衍的地瓜“儿孙”迅速遍及大江南北。
地瓜跟咱炎黄子孙一样,秉性诚实、纯朴而低调,不显山不露水,总爱呆在松散脊薄的山岭沙土里生儿育女。生活异常俭朴,饭孬饭好,水多水少,从不计较。所以,家乡栽地瓜,很少有施肥灌溉的,插秧时用点水,一旦成活了,再旱,也不需要浇水。我在家乡生活多年,从没见过地瓜秧苗因干旱而死亡,也没见过有谁栽地瓜追过肥。
地瓜品质优良,不仅营养丰富,基本素质好,重要的是胸怀坦荡和思想高尚。自己不求所得,奉献却不少。年复一年,为人畜生叶、长秧、结果。一亩地瓜的产量,至少几倍于其它粮食作物。
地瓜常年为民生造福不止,春天吐嫩芽,夏季拓长秧,深秋献硕果,寒冬暖人腹。
平凡而普通的地瓜,就这么平平淡淡、无怨无悔地生活着,坚持着,努力着,奉献着。风雨之苦,旱涝之灾,虫咬之痛,都能挺得住,环境再恶劣也能忍受得了。
或许基因所致,历代地瓜都是那么本分实在,一贯以正能量和高尚情怀,报效和服务于国家、社会和家乡父老。
面对地瓜这种舍身报国和捐躯为民的高贵品质和大爱精神,懂得感恩的人,都会敬而爱之,甚至会感动一辈子。只有个别另类者,才会忘恩负义,对地瓜妄加评论、嗤之以鼻。
我与地瓜情感的结缘,可谓由来已久。或许在我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开始吃地瓜了。在那极度贫穷的岁月里,是地瓜伸出救命之手,将我从死亡的边缘上拉了回来,保住了俺家的我这条生命线得以延续,我这棵瘦弱的农家秧苗,才得以起死回生,健康生长。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里,年幼的我,肌黄,面瘦,体弱,多病。地瓜虽好,可独龙行不了雨啊!那时的肉、鱼、蛋、奶、大米、白面和水果之类的“贵族”们,都是势利眼,根本瞧不上像我这样的穷孩子,都离我们远远的,平日里,很难见到它们的影子。
那时候,庄稼产量低,生产队的大锅饭非常有限,分给各家各户的那点五谷杂粮,根本不够吃,要是没有地瓜支撑着,后果不堪设想。
初夏,坡里青黄不接,地瓜以“舍施者”胸怀慷慨解囊,救济众生。将有限的茎叶,忍痛割爱,献给人们充饥饱腹。地瓜茎叶,我们叫“地瓜头子”,尽管味道不怎么样,但为了生存,还是坚持着吃。也多亏这样,才保住了当时很多人的性命。
霜降前后,天气渐凉,人们怕冻坏地瓜,更怕因此而饿坏自己,便第一时间将地瓜收藏在地窖里保护着,有不少户甚至把地瓜请到屋里炕上搂在怀里。
人亲地瓜,同样,地瓜更亲人。没人呵护,地瓜活不了;没地瓜支撑着肠胃,人更活不成。“相互依存”,这个朴素的哲学原理,相信谁都懂。至于做得是否均衡到位,那就要看各自的心态、理智和情感如何了。总之,自然规律和法则,是容不得任何人违背和抗拒的。
那时,从秋收到春节前后,一日三餐的饭桌上,地瓜总是常客。大锅煮出来的地瓜,热腾腾,香喷喷,甜丝丝,软和和,咬在口中,吞到肚里,既过瘾,又解馋。如果有兴致,把地瓜放在锅底下或鏊子窝里烧着吃,味道会更好,一点不比现在的蛋糕、汤圆和巧克力差。
随着农村经济快速发展,家乡父老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人们的胃口也与时俱进,一换再换,眼馋了几辈子的“大米、白面、猪肉、鸡蛋”等贵族食品,成了想吃就吃、屡见不鲜的家常便饭。而昔日立下汗马功劳的地瓜,则拿出很大一部分让给城市居民去享受。
曾经普通得上不了“大雅之堂”的地瓜,现如今,被养生保健的时尚之风一吹,一个个都变成了备受人们青睐的宝贝疙瘩。过去,一个馒头换五个地瓜,现在调了个,一个地瓜的价位,能换几个馒头。地瓜,成了名副其实的“香饽饽”。
2014年4月,我到北京钓鱼台国宾馆开会,自助餐桌上,中午和晚上都摆着又软又甜的黄瓤地瓜,我注意瞅了瞅,多数人挑选的食品中或多或少都有地瓜。我听他们说,地瓜能防治便秘和癌症。
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的眼里,地瓜,永远都是可亲可爱之物。时至今日,我的餐桌上,还时常出现地瓜的身影。我对地瓜的深厚情感,一如既往,有增无减。
(作者系诸城市实验中学退休干部、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和臧克家诗歌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