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兆梅
踢毽子,老家叫“踢卯儿”,有的地方叫“踢沙袋”,还有的地方叫“踢口袋”、“踢布袋”。踢卯多数是女孩玩。有时男孩也玩,他们玩的时候,肯定是他们裤子口袋里忘记了捎“宝”,或者他们的宝输光了。就有那淘气的男孩子嗖地跑到踢卯的女孩子人群里,拿着她们的卯就跑了。只听到女孩子的叫骂声,奔跑声,女孩追不上男孩就两手捂住脸,哭起来。开始的时候声音很大,她会慢慢地把手裂开一条小缝,男孩看到女孩子哭了,停下踢卯,在迟疑、在挣扎。从指缝里看到男孩迟疑的女孩会加大哭声,男孩子不忍,就嗖地一声把卯扔过来,女孩子拾起自己的卯骂一句:“小坏蛋”。破涕为笑,继续和伙伴踢卯去了。
卯的缝制有很多种。一般的卯是用六块方布,四块连在一起,剩下的那两块堵在两头,一个卯就完成了。一个卯的六块方布用不同的颜色,就是一个很好看的卯了。还可以把剪碎的长布条缝在卯上,密密麻麻最好,吊一根长长的麻线,让它在空中翻飞,可以单脚踢,也可以双脚踢,还可以两只脚正反着踢,最妙的是让毛发飞舞的卯在空中旋转几下,然后来一个漂亮的套脚踢,美轮美奂!
最难缝制的是一种叫“火旗溜”的卯,六个小卯组合在一起。这六个小卯的缝法和前边有所不同,是两小块布片缝在一起,装上粮食,缝好,像一个个小枕头。缝好的六个小卯,四角连起,就是一个漂亮的火旗溜。这种卯玩起来轻便,身姿像一个转动的溜,在空中来回穿越,也像灶膛里燃起的火球,给人火热的力量。火旗溜,最大的好处是可以用脚的侧面踢,还不易掉落。有的人图省事,用四块方布缝卯,缝好的卯,像吃饱了躺着玩的小猪,不仅看起来别扭,玩起来也无兴趣。
卯里装粮食,母亲是坚决反对的。她说:一个卯可以装半斤粮食,母鸡吃了可以下五个鸡蛋,就是两斤咸盐的钱。她让我们装沙子,装了沙子的卯,玩不到一天,布就被沙子磨碎了。后来,母亲允许我们装麦麸,但是麦麸装好的卯,软软的,踢一脚像个棉娃娃,不给力。趁着母亲不注意的时候,我偷偷地从荷花罐里拿一把高粱,装到卯里。高粱没了,就装玉米粒子,玉米粒子最好研成两半,否则它有菱有角的身体也损坏卯;小麦是不敢偷的,家中的小麦母亲有数,留着过年磨面包餶飵吃。用偷来的粮食装好的卯,必须藏在母亲看不到的地方,只有装沙子和麦麸的卯,可以明目张胆地放在书包里、裤袋里、锅台上;装粮食的卯,藏在玉米秸子里或者草垛里,第二天上学时再偷偷地塞进书包。这种思考周密的事情,整天忙着干活的母亲很少发现。看到同学拿着装粮食的卯,母亲会说:“真不过日子,一个卯里的玉米粒可以做一个玉米窝头。”我就偷着笑。
街头,校园,田间。稍有空闲,女孩就会从裤袋或者书包里拿出卯,变着花样踢卯。踢卯论个数,谁踢的多,谁就赢了。枝,是踢卯的冠军,一口气会踢一百多个。
打卯儿,是几个人玩。划两道线,算是打卯的场地。甲方站在线里,乙方站在线外。一声开始,乙方就开始打卯,卯要朝甲方人身上扔,打中的就撤出线外,等被打得一个人不剩时,就轮到甲方打乙方了。场地里的女孩随着飞来的卯起跳偏腿、前仰后合、狂奔欢叫,有时要低蹲、要猫腰、要闪跳,好玩极了。如果人少,就画一个圆圈,所有的人站在圆圈里,圈外只要一个人,隔上十几米。这个人开始打卯,打法和上边相同。过一段时间,大家轮流交换着玩。
跳卯儿,又叫“跳房子”。跳房子的场地画“丰”字,有时画“双王字”。我们一边跳,嘴里一边唱:“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食,打倒蒋介石。”跳回来时,会唱:“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食,保卫毛主席。”跳房子很锻炼肌肉,盘、拐、绕、奔、磕、落等动作,把孩子们练得一个个像头壮小牛犊子似的。有一种跳房子,要把卯用两只脚夹紧,然后用脚力甩到膝盖骨处,夹紧前行,稍有不慎,脚落在线上,你就得退出场地,将前功尽弃。
甩卯儿,练耐力。一只手时,甩两个卯,甩得快了,就是雾里看花;两只手时,甩三个卯,看起来像朝天一炷香。我班的小铁梅甩卯时,上滚下翻,滴溜儿乱转,她的“倒挂金钟”和“苏秦背剑”是甩卯一绝,我只会“外磕还龙”和“步步高升”两种甩法。
黄昏,割草归来,房顶上的烟囱里冒出淡蓝色的炊烟,烟雾绕上云的小屋,云的小脸也变黑了。女孩们踢卯儿,男孩们打尖儿,当农家小院里飘出地瓜的香甜时,母亲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响起来,远处的灯火就亮了。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