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洪喜
在“以地为本、靠天吃饭”的老家,人们经常议论和埋怨老天爷在气候安排上一年四季不均衡,都说冬天不如春夏秋丰富多彩,整个寒冬干干巴巴,缺乏生机,万物萧条,苍白死寂。
家乡父老如此之说自有他们的道理,但我却不这样认为。
因为,我有穿越六十七个冬季隧道的切身体会,冬季隧道里千姿百态的景物我都亲眼目睹和直接触摸过,“冬季韵味”是甜是苦,我有我的感悟和见解。
因冬韵里,有温柔的雪,刚烈的风,芳香的腊梅,晶莹的冰凌。就其表现形式和内容来说,冬季的韵律和色彩并不单调。
半个世纪以前的冬日,呈现在人们面前的自然现象比今天正常得多。该刮风时刮风,该下雪时下雪。
那时候,即使是在冬雾茫茫的日子,老天爷的眼睛也是雪亮的,禾田渴得口干舌燥,麦苗冻得浑身打颤,都看得一清二楚,总能及时送来足够解渴御寒的救济品——白雪,既可当水喝,又能当棉被盖。地上禾苗和地下蜇虫,无不因受益匪浅而皆大欢喜。
寒冷的夜里,“冬韵”宽阔的胸怀多数时候是温暖的。慈母关爱孩子一般,太阳一落,便把北风赶走,留下“宁静”彻夜守护在人们身边。
此时此刻,村前的河,庄后的岭,站着的树,倒下的草,都在深睡之中。偶尔发出一丁点声响,那也是正常值夜班的猫头鹰和蝙蝠等生灵所为。
清晨,喜鹊和麻雀配合大公鸡,主动当起了人们的“报晓志愿者”,它们早早来到天井里那棵大国槐上,以清脆嘹亮的调门,第一时间吹响了唤醒人们起床的号角。
顺着房顶烟囱往上爬的袅袅炊烟,像是没睡好的样子,迫于农妇烧火棍的驱使,强打精神浮在房屋上空慢悠悠地活动着自己的筋骨,虽是悠闲自得,却有些不太情愿。
一排排房舍,一个个门楼,都像爱美的大姑娘小媳妇嗜好美容,它们用“冬韵”无偿送来的天然雪花膏和护肤霜,日复一日地美化着自己的仪容仪表。仰望它们每天清晨的梳洗打扮,算是一种不错的审美享受。
冬季韵味极具个性美,色调素雅而浓重,品位超然而洒脱。与春、夏、秋三季韵味的轰轰烈烈不同,大多数冬的时空里,充满清纯气爽的原汁原味,宛如人们的生活餐桌上上了一盘“清炒山药根”,白生生,脆铮铮,嚼在嘴里乐融融。
当时尚小的我,最喜欢的莫过于冬韵里的特色雪景。别看暴烈的冬风刮起来像头咆哮的狮子,一旦飘起雪花,马上就变得比绵羊还温顺,慢慢悠悠飘洒着,降落着,用不了多长时间,天井里就积满了厚厚一层白银般的雪。
我们这些玩童做梦都盼望这一刻的到来。在孩子们眼里,雪是上苍送给孩子们的最好礼物,大到房子,小到鸡鸭,应有尽有,玩啥有啥。
在我的记忆里,感觉最温馨的“冬韵”是在我家那盘炕上。晚上睡觉前,热腾腾的火炕上,我们几个孩子,围坐在飞针走线的母亲身边,墙壁中间小龛里的那盏煤油灯,既映红了我们,也照亮了在外间扒蔴的父亲。我们或跪着,或坐着,或趴着,嘴里嚼着父亲赶集买的“果子麻山(花生饼)”,耳朵里听着母亲“啦瞎话(讲故事)”。母亲讲得有声有色,我们则听得动情入神。
与世上万物难找完美一样,颇具人性化的冬韵里,自然也是一分为二,有和善也有冷酷。冷空气一来,谁都有些打怵。即使躲在屋里,隔着纸糊的窗户,也能听到狼叫一般的风吼,甭说人,就连窗外那棵石榴树,都吓得不停地发抖。好在我们坚守在火炕阵地上,易守难攻,又有父母用身体作掩护,惧怕心理几乎为零。相反,我们越听越爱听,感觉风声就是催眠曲,依偎在母亲和父亲的怀抱里,一觉能睡到大天亮。
天然丽质、原汁原味的冬韵,随着进城工作而与之握手告别之后,永远留在了可爱的家乡大地上。事实上,今天人们感觉和分享到的冬韵某些方面并不差,随着农村“土暖气”和城镇热力公司的兴起,人们在室内的舒适程度,比之过去好了百倍。
(作者系诸城市实验中学退休干部、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