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鑫

  鳄鱼大咧咧地嚷叫：“吃草的，就要天生喂给吃肉的，这是自然规律，哪怪得了我们！我们不过为了生计而已，本性又非天生残暴，我们也有颗向善的心——众所周知，过年过节，我们也会吃斋念佛，不是？”
  我再勇敢地近前半步，基本触到了鳄鼻呼出的恶臭：“吃斋念佛怎么了，当年，大癞阿蟒不也吃斋念佛吗，还不天天搞暴乱，害死上百的平民，双手染血，动辄得咎吗？你们以为自己偶尔吃顿大米干饭、拈几粒破珠子、敲几下烂鱼木头、背几句印度甲骨文，就能除掉你们满嘴的血腥了？告诉你们，以你们的残劣本性，被灭门，那是罪有应得，除了青蛙，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什么冷血的爬虫动物！”
  鳄鱼的牙根，开始吱吱作响：“若非老子体胖，非进去撕烂了你这张巧舌如簧的小破嘴不可！”
  我停下手中的石子：“哎，对了哥们儿，前几天有位医院的朋友，告诉我一减肥的秘方，反正现在咱也闲来无事，要不我偷偷教给你，缓解一下咱这死对头的现场气氛，好不好？”
  想必，这鳄王在自己口碑不佳的族群中，还算得上性情：“好啊，小兄弟，那就说来听听，或许我心一软，放你一马，也不算回事。”
  对于这种“无耻无信无赖”的三无产品所作的承诺，我自然嗤之以鼻，心中只一味盘算着，该用何般手段来耍这家伙一下下：“你家里，有咖啡豆吧？”
  “有有有！”鳄鱼一本正经地回答。
  “这种减肥法叫作咖啡减肥法，材料很简单，咖啡豆一瓢，水一瓢。做法呢——第一步，先喝一瓢水；第二步，把咖啡豆……嗯……”
  胖子有点急不可待：“咖啡豆怎么吃，快说啊！”
  我尽量把语气做到字正腔圆，以示秘方的机密性和可靠性：“把一瓢咖啡豆……撒在地上，一颗颗，捡起来--每天三次，重复一个月。”
  这厮总算不是太笨，没用半柱香的工夫就回过神来，牙齿巨响，吱吱不止，自不愿再与我浪费半句口舌，眼神亦恶毒到要化掉间隔的几片石林一般。
  接下来，鳄鱼在洞外闭目养神的大半天时间里，我除了回应袋鼠在石林外的六次喊叫，就是对近在咫尺的冤家，不停地“艺术人生”了——困倦一波波如浪袭来，我也只好用顽强的絮叨，固守着自己越渐迷离、弱如游丝的意识阵地：
  老伙计，你们卵生的，活得难，我们胎生的，活得也不易啊！想我黄小狐从小就品学兼优，各门功课好的令人发指，连印第安语都能说得跟母语似的，在湿大咱是出了名的优等生啊！可毕业成绩，却被草包英语老师给打了个不及格，失掉了难得的出国留学名额！我记的那老师是猴校长的近亲，第一天上班就把“HOW ARE YOU”翻译成了“怎么是你”，我只不过当着全班同学和听课领导的面，站起来问了句：老师，按您的说法，“HOW OLD ARE YOU”就应该翻译成“怎么老是你”了吧？这娘们就记仇了。当然，并非所有老师都是小肚鸡肠、误人子弟的主儿，比如爱丽丝，羊老师所说的“多走楼梯，有益身心健康”就是真理，因为，我们其中一位同学不服气，直接从三楼跳了下去，结果，摔死了。踏入社会后，天没降大任于我，也照样苦我心智，劳我筋骨！毕业后，我和红小狐作为狐族最优秀的年轻人，双双去争“瘦狐”公司代言人。可就因为我平生第一次过马路时，没走人行横道，生生被捉去劳教了七天！但我眼瞅着红小姐非但没走人行横道，还站在路中央一动不动，好奇地看红灯变绿灯、绿灯变黄灯、黄灯再变红灯……你猜，处理我的那男警察咋处理美女的？人家捏手捏脚地走上前去，轻声对小姑娘问了句：小妹妹，怎么不过马路？是不是那灯光没你喜欢的颜色啊？然后，就在红小狐的指引下，直接用警车将我的竞争对手送去了决赛现场！等我从拘留所逃出来，那丫头早拿着聘用合同在湿地显摆多少天了都。
  大鳄终于忍无可忍：“你啰嗦完了吗？累了就歇会儿，别硬撑着。”
  在对方的提示下，我猛地朝自己一记耳光，吃力地抬了抬沉重的眼皮——这时如果睡去，怕是一辈子也醒不来了！
  然后，继续叨叨：
  谢谢，我不渴——后来，后来我也应聘过其他几家大单位，但应聘的人……这么说吧，几次应聘下来的唯一收获，就是每次应聘会上的人口密度，都真正叫我认识到了计划生育的重要性！再后来，看看报国无门，我只好应邀入了黑道。您别见笑，我们湿地的黑道，其实，比你们鳄族的白道都要和谐得多……
  估计，鳄王比较忌讳外人对自身社会环境的误解，冷不丁大叱一声：“我们白道咋了？我们白道与人类接轨了，不行吗？”
  噢，对不起，不是兄弟瞧不起你们，鳄鱼与人类相比，还是相差甚远……嘿嘿，您先听我说完自传——除了不务正业，我们社团成员也基本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我总搞不明白，自己的名声为什么总那么臭呢？为了隐藏身上不断散发的人渣味，哥几个是天天洒古龙香水，可到头来，除了街头的烟贩子和游戏厅老板看见我们顿时精神抖擞外，其他大部分人瞅我们的眼神，都清一色面露厌恶！我当时那个屈啊，比大禹他爹都屈，差点没抱着粽子投江去！鳄鱼哥，你给评评理，我们浪子的心，是不是与所有人的心都一样，尤其对待乡亲乡情这方面，咱这颗小小的红心，比张衡地动仪都敏感呢--我那么喜欢湿地人们，你说他们喜欢我一下下，会死啊？
  大爬虫不屑地翻了翻眼球：“你又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让人人都喜欢你啊？好了，好了，别吵了，老子要眯会儿……”
  说完，眼睛一合，扁长的鳄头便朝一边扭去。
  嘿嘿，正合吾意！
  大家有所不知，其实花鹰早在我回应袋鼠第三声传呼时，就猫在了我身后，忙活大半天了。
  在我趴在鳄鱼耳边大话人生的这段时间里，身轻如燕的小敏子已经基本完成了藤条的“收集、链接、以及在我腰间的捆绑”等一系列起吊前的预备工作。
  我偷偷抬头斜视了一下，拴住我的藤条正是自石林顶端垂直落下，上到二分之一处，分成了三叉，每一叉的尽头，都由一只雄壮的秃鹰紧紧地抓在手中。
  其中一只还在不停地摆手，示意我继续迷惑鳄鱼，以利于花鹰的收尾工作——嘿嘿，熟人，那正是聪明不聪明，都已绝了顶的鹰王大俊呢。
  我将身子尽力前探，以便完全掩住花鹰跳动的身形！嘴里也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老兄，你可不能睡，睡了我说给谁听去，我那丰富的历史，不白光辉灿烂了吗？怎么，净扯素的，烦了？那哥们儿给你整点荤的——给你谈谈我那“几”次“初”恋。想当年，兄弟我在大学里，也算是个痴情的种子，不过后来，被同班几个女同学下了几场唾沫星子雨……淹死了。现在想想，当时自己真叫一个没眼界，就那几个青苹果涩梨——我呸！本人归纳了一下，总的来说，与自己有过接触的剩女，大体可分为以下两大类：第一类，自大型，代表人物叫乌小鸦。你说挺“黑净”的一小女孩，整天那口大话啊，老师一说点啥事，就在下边叨咕叨咕的，净整些没用词汇，发表不满，表明自己敢于反抗学校、反抗老师、反抗传统。你说你那么牛，咋不等你爸爸从个破村长位上下来后，去趴校长耳边，把你那些牢骚，跟他老人家得瑟得瑟呢！第二类，媚日型，代表人物叫咪咪猫穗子……
  正说至此，忽听身后的花鹰一声高喝：“大哥，起吊！”
  我因饿了几日，皮包骨头而略显轻盈的身体，果然随着秃鹰们双翅的扇动，徐徐升起！
  鳄王猛醒，枉自对着漆黑的天空，声嘶力竭：“这不可能！你小子，给我下来！这怎么可能！是谁坏了老子的好事！”
  （连载 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