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鑫
本没指望自己的一番陈词滥调能够让谁顿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以当熊大冰听完后,抹着眼泪寻死觅活地要求与我同组战斗时,心中禁不住长嘘一口浊气:真服了自己这小口齿儿,都快赶上三藏师父了!
感动之余,大冰临了提出一个让智囊团忽略掉了的要素:前几天,给鳄鱼们在河中留下的二十多块肉饵,可能会帮助他们晚几天上岸呢。
哎呀!对啊,如此一来,大家饿着肚子埋在沙堆里的时间,就不知多久了!
众目睽睽下,我的心窝,仿佛被一头关节寸断的麋鹿,撞得突突作响,斟酌片刻:“兄弟们,只要我黄小狐活着一天,在场的所有兄弟,有残害于你们的,我必穷毕生之力,势诛之!所以,此次为鹿小椰兄弟的复仇行动,我们当义不容辞,自不会半途而废!我要求,一切按计划进行,如果没我的命令,所有人员,就算渴死、饿死,也不可撤离战场半步,明白吗!”
“明白!”众声鼎沸,震彻山谷!
大家已经在灼热的沙堆里埋了整整三天两夜。
丛林里的大象和河马,我已下令屏退了三分之二:一是因为他们食量大,体力消耗过快,实在打不得持久战;二是先前土拔鼠陈述的“小心什么夫”,落实后才明白,是人类设置的“小心强力夹”警示牌,至于“强力夹”的布置范围和威力,我们却不得而知——以防万一,行动不便的动物,自然要退出行动。
第三天黄昏,夜幕徐徐降临。
同组的袋鼠,正不厌其烦地小声重复着那首用各类民间小调拼凑成的不伦不类的清歌:我忠心地祝愿啊~你和你的爱人啊~在人生的路上啊~天天是节啊~一句寒暖啊~一句叮咛啊~一笺相传啊~一份相思啊~一心相盼啊~一份爱意啊~一生相恋啊~直到永远啊……
后面好像还有什么“缠绵啊、翩翩飞啊、带刺的玫瑰啊”什么的,我迷迷噔噔的,也懒得去辨听。至于第三者熊大冰——看瞅树林子那眼神,就知道人家正隔空传情呢,自然也没心思顾及耳畔这绕梁三日的“伴奏”。
我再一次舔舔干裂的唇:“老大,让你通知大足姐退出行动,她怎么还在那儿?”
“唉,我都说三遍了,她就不听,非要坚持到最后不可!一定是革命书籍读多了,还来劲了她!”
我暧昧地笑笑:“什么啊,还不是舍不得自己的小情郎!”
情歌演奏家适时地插播:“这环境指数——哪有什么情郎啊,蟑螂倒不缺!”
目测着绝对有效的安全距离,白熊只好望鼠兴叹:“哎?对了,木小杉,听说,前几天,有人看见你与一羊少妇在西餐厅喝咖啡?”
袋鼠立马朝我怒目以对,天啊,大热天的,想下雪咋的,我赶紧摆手,兄弟,冤啊!这可真不是我说的,再说,你告诉我的是跟人家“喝茶”,大冰道听途说的是“咖啡”,看这绯闻质量,就不是你二哥的作为!
狗熊哪由我辩解完毕,继续道:“还听说了,在喝咖啡时,人家问你,搅拌咖啡的时候,是用右手,还是左手,你美滋滋的回答,用右手……”
我临时摒弃了申冤念头,扭头疑惑:“用右手怎么了?我也用右手啊……”
大冰轻声阴笑:“嘿!人家少妇,当时便崇拜地大叫,哦!马爱狗的!你好厉害害,都不会怕烫烫——像我,都用汤匙的!”
嗨!太近朱者赤了吧,大脚硕士才调教几天啊,进过水的狗熊脑筋,都能玩急转弯了!改天,人家一不留神整出道一年级奥数,想必还吃惊不得。
笑声初起,远处的灰狼,突然嘬嘴儿叫了几声,众人顿时森严警戒,如临大敌——没错,刚才狼队副所发,正是鳄鱼上岸的警示信号!
戊午己未年,天上火。
天上火者,温暖山海,辉光宇宙,阳则德丽天之照,阴则精离海之明。
入夜,皓月当空!
皎白的月光,经一条条肥硕的鳄鱼折射入眼,尤显阴森。
虽然集体遭受过重创,但剩余的爬虫显然身经百战,深谙兵法——十多条鳄鱼上岸时,竟完全按三角进攻队型徐徐前进,外坚内固,整体显得有条不紊、固若金汤!
木小杉边数边流口水:“一条、二条、三条……二哥,咱要发大财了!”
正紧张得噤若寒蝉的我,真恨不得上前,给这财迷一花拳And绣腿——都什么生死关头了,亏这厮还挂念着老狐狸那几万针的承诺。
土拔鼠开始依计行事,手提两只貌似鳄鱼卵的鹅卵石,在鳄队不远处跳着大叫:“鳄鱼蛋,新鲜鳄鱼蛋,买一送一,物美价廉,量大从优,概不退换!”
袋鼠忍不住捂嘴闷笑:“这小子,不做小贩真可惜了。哎?对了,二哥,你安排他……这哪一曲啊?”
看着有几只成年母鳄迅速朝小跳扑去,我欣慰地笑笑,哥们儿想想,如果,整个鳄群不按我们设定好的路线,进入伏击圈,那我们沙丘下的同伴,岂不知要被人家踩死多少呢!
一时间,鳄鱼队形果然大乱,纷纷叫嚷着“抓耗子保蛋蛋”,陆陆续续进入我们预期的位置。见时机基本成熟,我果断朝负责扎口的灰狼打一个呼哨,各小组同时把带藤的肉饵抛将出去。
肠子都饿成了麻花的众鳄,哪还有夺蛋的心思,无不就近抢吞着美食,众人立即跳出掩体,拼命拉紧手中的藤条——鳄鱼在吞咽受阻的情况下,果然习惯性地翻转起了身躯,血盆大嘴也给缠了个结实,无法张合!
躲在丛林中受尽煎熬的大象和河马,迫不及待地蜂拥而上,大部分被困的鳄鱼,估计已瞬间毙命!
说来也巧,“临幸”我哥仨的,恰是残害椰子兄弟的鳄鱼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们一边用尽全身之力拉紧藤条,一边喊着大足姐姐的名字。
正在此时,十几米外,突然传来一声大象的惨叫,就着月光,只见象大姐的前右脚,被一副硕大的铁夹扣住,夹齿已然深深没入髁肉,鲜血直流!
我刚要向身边几十米外的河马求援,白熊却长啸一声,下意识地松掉了手中的藤条,径直朝妻子奔去——鳄鱼头子就势回转身体,脱缰而出,急速扑向体型相对较小的我。
事发突然,在身后的巨鳄疾速追赶下,最终,我只身逃向最近的一片石林!这是一片呈宝葫芦形分布的天然石林围墙:第一个出口稍大,在我通过后,鳄鱼也偏着身子挤了过去;好在第二个亚腰过道宽度适中,我勉强钻了进去,肥硕的鳄鱼王,却只有望门兴叹了。
我稍稍平息了自己的粗喘,四下环顾了一下这十米见方的救命场所,周围的石林高耸入云,狐狸是万万翻不过去的,唯一的出口,又被那只大鳄的獠牙把持着,心中暗忖:自己这次算是栽大发了,最外面的出口,河马和大象根本进不来,整个队伍中,能挤进来的瘦小伙伴,又根本不是眼前这张血盆大口的对手,如果就此僵持下去,已然三天两夜汤米未进的我,很容易饿死在这石葫芦里。
眼前这只大型宠物,好象也舒服不到哪里去,肚子也正“咕咕”不止!
不过,人家嘴巴却是硬得厉害:“小狐崽子,老子知道你是这队伍的头儿,老子就在这儿跟你耗着,耗死了你,也算给我一家老少三十多口报仇!”
我慢悠悠地近前几步,用大小不一的沙砾,一颗颗地往鳄嘴里投着:“大叔,现在气温越来越低,您作为典型的冷血动物,可要小心着凉啊,洞外那群狼狗,对冷冻的鳄鱼干可是有兴趣得很。”
大鳄一口气没上来,呛个半死:“咳……咳!小子,我问你,我们与狐狸向来无仇无恨,你们吃饱了撑得不成,非要来寻我们的晦气不可?”
我自忘我地吃吃作笑:“老大,有些个战争,并不是完全出于对敌人的恨,还有一部分,是出于对朋友的爱啊——我一生中最好的兄弟鹿小椰,给你咬成重伤,不治身亡,你就算一把手忙,不去吊唁也就罢了,见了面,连节哀都不吱一声,这就没诚意了吧?总之,看不到你死,老子就活得不自在!”
(连载 57)
黄鑫 山东诸城相州镇人。儿童文学作家,山东作协会员,诸城作协副主席,代表作品有《蝎子与青蛙》、《狐狸的爱情》、《大黄狗的梦》等长篇童话小说。其中《蝎子与青蛙》已正式入围第九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童话类)提名,填补了我市乃至潍坊地区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