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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之 变

2016-09-04 10:11:59 来源:诸城新闻网

陈德聚


(一)
  退休一年,逐渐适应。都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还是享受到了退休的极大乐趣,不再受时间的约束,不再有工作的压力,不再受问题的纷扰,信马由缰,情神松驰,看看书、写写字、打打牌、下下棋,中午喝点小酒,晚上看会儿电视,悠哉,悠哉!更高兴的是我的一些学生,今天这个登门看望,明天那个电话祝福,心里暖暖的,教书匠的自豪也常常在这时由然升起。
  星期天,家人看电影去了,我冲一杯绿茶,打开新买的《最美散文》。刚看两行,门铃响了。开门一看,稀客。原来是县长夫人,县农业银行副行长王丽。
  “快,请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陈老师,我是多方打听才找来的。”她边说边从鞋架上拿拖鞋。我忙阻止:“不用换,不用换!我这破家……”把她拉到沙发上,给她也泡上了一杯茶。
  “不好意思来打扰您,实在是抱歉!”王丽伸手接过茶杯,一边起身鞠躬样的弯了下腰。
  我正面看了下她,满头的乌发已泛成灰白,红润的脸蛋变成了土黄,眼角的鱼尾纹毫不掩饰地凸现两旁……这才两年没见,怎么一下老成这样,她才五十四五岁呀!这就是当年那个青春洋溢、性格开朗、能歌善舞的银行一枝花吗?现在的生活条件,像她这个年纪的农村妇女也不至于此呀!
  王丽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开门见山。“我变成这样,您大概也猜个八九不离十,思想上的压力、精神上的折磨,看到镜子里的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无时不在痛苦挣扎,经常抑郁,几度崩溃……”
  我惊讶地望着她那突然激愤的脸庞,听着冲锋枪连珠发射般的话语,感受着火山爆发样的暴戾。
  “那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倾听着,直到她一口气说完,忙插问道。
  “昨天监狱来电话动员我去了一趟,说是什么以亲属的亲情能帮助犯人改造自新。可我见到他,一句温情的话也说不出,他悲悲切切地样子令我作呕,活该,报应。曾几何时,他对我羞辱、冷遇、残忍,现在请求我原谅,晚了!想让我等着他,那可能吗?等他,那就等于殉葬。”她越说越激动,身子也在微微发抖。
  “那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临走时他要我捎信,他想见您,说对不住您。我本不想管这事,但一想您还是去趟吧,这不是为他,而是为我。”说完拉开手包,抽出一张手写稿纸递给我:“您让他在上边签字!”。
  我接过一看,是《离婚通知书》,忙说:“这是你俩的事,我去掺和既不合情也不合法,你应该走法律程序!”
  “这我清楚,我已聘请了律师,会按程序办的。您不是我们的介绍人嘛,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算给他送个最后通牒吧。陈老师,拜托了!”说完起身离去。
  “你再坐会儿,茶正好喝呢……”
(二)
  你看这事弄得,原本这些烦恼、这些糗事我是避之而不及,强令自己忘却,绝不再去触碰,生怕搅乱自己的好心情,影响自己平静的生活。可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怕它就越来找你,躲是躲不过去的。
  哎!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那不争气的兄弟张仁,也就是王丽的丈夫。
  在师范院校的时候,我和王士红、张仁既是同乡同班,又住同一个宿舍,我们三个亲如兄弟,在学习上雄霸前三,快毕业时的一个礼拜天,我们从外边买了酒肴,在宿舍喝酒,酒至半酣,张仁提出我们也来个桃园三结义,我和王士红欣然同意,发誓:同心同力,同甘共苦,兄弟情谊,天长地久。我比他俩长二岁,被称大哥,王士红比张仁大两个月,被称二弟,张仁最小为三弟。毕业分配时我们都被留在城里的三处名校,虽不经常在一起,但时常小聚,感情愈深。
  天有不测风云,任教的第二年,二弟王士红突然病倒了,住院一查,是白血病,同房的病友是公职人员,据说比二弟还严重,但人家马上转入大医院,看了专家,换了骨髓,据说公费报销20万元,而二弟却连透析化疗的钱也拿不出,我和张仁每月工资86元,勒紧腰带每人每月挤出60元送到医院,但治这种病的钱需天文数字,我们凑的这点不过是九牛一毛。厚道的二弟放弃治疗回到家,人很快瘦得变了形,他拉着我和张仁的手,热泪盈眶,强笑着说:“本想我们兄弟干一番事业,谁知天不容我,我走后,希望你们兄弟俩好好团结,我在九泉之下会祝福你们的。”我俩泣不成声,不住点头。
  这竟是最后一别。二弟几天后走了,我的心空落落的,我发现三弟张仁的变化更大,一直沉默不语,终于有一天,他忿忿地对我说:“大哥!同样是人,同样是公费医疗,为什么我们拿贰拾元钱的药大夫就不开,而有些人却大把大把地拿营养品!二哥为什么就不能转院治疗呢?比他病重的不也治好了吗?大哥,教师的地位太低了,我要从政!”
  起初我以为他是感触到二弟的遭遇心理不平衡,简单发泄对现实不满,后来发现他正在窥探跳槽的机会,寻找跳槽的路子,他一有时间就跑市里的好企业,特别是假期,三夏三秋农忙季节还跑乡镇农村。一天,我在省报《大众日报》看到一篇《XX汽车制造挤入全国先进行列》的报道,落款张仁,随后又在该报看到他的另一篇重量级通讯。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老干部离退休的较多,干部缺乏,而干部选聘机制还没健全,只能从工人或其他部门借调,这叫以工代干,但要成为正式的还要重新调查、走访、填表、定薪,程序比较麻烦,而教师本身属于干部,工资由财政支出,抽来就能用,且文化水平相对较高,工作能力强,所以,当时全县的新任干部多数来自教师。张仁注意到了这点,他没求人、没走动,以他的文章为敲门砖,敲开了从政的大门。两个月后被调到一个大乡镇当了秘书,完成了他由教师到党政干部的蜕变,迈出了从政的第一步。
  那晚,他单独请了我,踌躇满志,春风得意,两个人在酒馆单间边喝边谈,这晚他喝得很尽兴,信心满满地说:“哥,我把话撂这里,不出两年,我要杀回城里去!”
  他做到了。由于身处第一线,掌握的信息和积累的素材是第一手的,有些做法和认识有前瞻性和导向性,凭着敏锐准确的观察与判断,写的东西屡屡见报,有一篇竟登上了《人民日报》,引起县委领导的关注,一纸调令调往县委报道组任组长。
  工作安排妥帖后,我打电话邀请他到家里坐坐。
  改革开放后,教师的地位有了明显提高,工资待遇也有了大幅度的提升,但在社会上的认可度还是明显滞后,尤其是交友结婚成家过日子这些终身大事,姑娘们还是慎之又慎。多数人不愿跟当老师的。
  当时我已二十九岁,要背景,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要人材,我貌不惊人才不出众,要经济实力,没积蓄,无固定财产,有的就是每月那点固定工资和能栖身的筒子楼,加上又不善交际,不会花言巧语,不会讨女孩子欢心,你想女孩子谁愿和你交往。二十九岁,这在咱农村山区已是注定的光棍!好处是在城里这还是比较正常的,还不能划入光棍行列。
  父母见我不慌不忙不温不火的样子十分着急,到处托人,四处求亲告友帮忙。本村一个姓王的找上门来说:“他的闺女在城里纺织厂上班,还当上了班长,如不嫌弃,他愿和你家结为亲家。”王桂花比我小二岁,虽说是同村,但并没有什么印象。我们的交往没有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有的是同村人的相互关心。张仁听说后持反对态度,说什么不太般配,没有共同语言,教师地位会越来越高等等。
  可一次约见改变了他的看法:“嫂子确实贤惠,善解人意,心态平和,积极向上,祝福你们,结婚时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直言。”
  其实,那天桂花是夜班刚回家,连喘息的空都没有,换掉工作服就进了厨房,一会儿厨房里就散发出肉香,弥漫了整个筒子楼,我们喝茶的功夫,西红柿炒鸡蛋、炸五花肉、爆炒花生米、炒韭黄、红烧肉、煎刀鱼六个盘摆上圆桌。张仁看着色形具佳的菜肴惊叹桂花的厨艺,一品尝,味道纯正,不亚于饭店名厨,这令张仁刮目相看,连问这手艺是怎么来的。“我表哥是皇城大酒店的厨师,手艺是跟他学的!”我连忙说:“别看你嫂子是工人,当年也是优等生,要不是姊妹多初中毕业就招工分担家庭重担,说不定也是响当当的大学毕业生。”
  酒宴间,我们劝张仁把自己的婚事纳入议事日程,他摆手说:“不忙,不忙,我想好了,先创业后成家。”他还告诉我,以后他可能工作忙时间紧,聚会的时候就少了,有事电话联系。
  以后的五年里,张仁的工作有声有色,一步一个台阶,由报道组长到副部长、部长,换届时被选为副县长。中学课文《连升三级》这事竟在三弟身上变成了现实。
  今非昔比,鸟枪换炮。这次喝酒,档次明显高了。县里的星级酒店,参加的人红光满面,十几人的大圆桌座无虚席,满桌的珍馔佳肴,三四个漂亮的服务员鱼贯般倒酒上菜,张仁坐上首,满桌人众星捧月,为他祝福。我静静地坐在一边环视四周,这些人都很陌生,但好像又在什么地方见过,酒过三巡,张仁才指着我介绍:“这是我老同学。”这是第一次改口把“哥”变成了“老同学”。快结束时我见一人拉着一服务员走出了房间,十分钟后,酒宴结束,有两位争先去结账,刚才出去的那位连忙笑着说:“别抢了,我已经埋单,今天算我做东,你们以后再说吧!”
  人散去后,我提醒他,“你现在地位高了,小心糖衣炮弹,别被人利用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这是你请客呀!”他不屑地说:“没事,都是朋友,谁结账都一样。”顿了顿又说:“士红那会如果是现在,我会不费吹灰之力为他筹集几十万善款,留住他的生命。你看今天的这些人,多是掌控实体的董事长、经理,怀揣百万的大款……”我岔开话题:“三弟,三十而立,你现在也算功成名就,也该考虑一下婚姻大事了,你看,我比你才大两岁,我的孩子都快三岁了。”他狡黠地一笑:“急什么,当官自有黄金屋,当官自有颜如玉。”一语惊人!我心里清楚,他正在发生着质的变化,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三)
  兄弟情谊。我还是在他的婚事上操了不少心。四处张罗,学校的女教师介绍了两个,但他都不满意,以后的几个他一听职业连见也不见。一次我去银行排队支工资,见王丽动作麻利、热情待人,心里豁然亮堂。我和王丽早就认识,因为这是我们发工资的定点银行,每次见面总有说有笑,她也跟我打听些中考信息。排到我时,我问王丽:“你结婚了没?”“没啊,你能给我找到白马王子?”我严肃起来,“真的?”她也一本正经的,“真的!”“那我还真认识一位。”我把张仁的电话号码给了她,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名片给了我。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其实我至多算牵了个线搭了个桥,以后就被蒙在了鼓里,谈的如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问张仁,张仁不说,问王丽,她光笑,直至结婚请我喝喜酒时却当众宣布我是媒人。
  结婚喜宴设在县招待所。那场面恢弘大气,热烈喜庆,大院车辆停满,大厅人流不断。男方这边除了同事、同学、家人,本无多少人,女方那边也仅限于父母亲戚及银行同事,可到场的竟达四百多人。
  那天我负责礼单记录,结算时礼金达十八万之多。礼金重的是那些企业主、开发商、个体老板,他们久经商场,老谋深算,出手阔绰,我想他们这是借贺喜之机,预先铺垫,把宝押在这支潜力股上。我跟他说了我的想法,他只是一笑,不置可否,那眼神似嘲笑我没见过大世面,甚至好像是我在嫉妒他。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慢慢的,我发现张仁职位越来越高,我们的感情越来越淡,我们之间不再有共同语言。后来,张仁成了代县长,他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人发福了,瘦高个变得胖乎乎,腆起了肚,挺直了胸,见面打官腔,看人的目光更是高高在上。我的心里难受极了,这人说变怎么比变色龙变得都快,当年不是他提议结拜的吗?当年的誓言都忘了吗?!难怪《红楼梦》中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丘吉尔也告诉我们:“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孔子曰:“富与贵,人之所欲也,贫与贱,人之所恶也。”刘、关、张桃园结义那是多么的温情,一个“义”字贯串始终。可惜,那是结拜的典范,历史的绝唱。既然他心存芥蒂,我又何必自讨无趣,于是知难而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吧。
  (上)
  (作者地址:龙都街办和美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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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杰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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