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爱勋
酸枣树,又称酸枣棘子,在家乡的地堑上,河沟边,满眼皆是,散漫而坚韧地生长着。每年春天,酸枣树悄发新枝,葳蕤茂盛地舒展开,碧翠欲滴的椭圆形叶子,密密麻麻地簇拥着,一穗穗米粒大小的枣花,摇曳着苍茫的浅绿,安静地开放,浓酽的馨香,如醇酒般弥漫缭绕,浸染一身纯净的芬芳。一根根针也似的锐利的尖刺隐匿在叶子下,用难以遮掩的霸气,守护自己的家园。
到了秋天,枣儿熟透了,黄豆般大小,滚圆通红,泛着莹莹的光泽,此时,叶子尚未飘零,只是颜色黯淡了许多,绿色中掺和了一些浅黄,透着一种岁月的成熟,生命落尽韶华的从容淡定。那些红彤彤的枣儿,挑在枝头,像无数灯盏,照亮丰收的季节。
直到过了立冬,或者更晚些时候,那些浅浅泛黄的叶子陆续落尽,光秃秃的枝桠上,上搭下挂着些酸枣,黑红色,有的圆鼓鼓的,有的已软软地瘪了下去,它们偎在枝头,拽着母亲的衣角,在一阵又一阵刺骨的寒风里,也不肯离去,对母亲有着太多的眷恋与不舍。
冬季里闲下来的庄稼人,找个天气晴好,阳光明媚的日子,把灰不溜丢的棉袄用草绳子从腰间扎一下,戴上皮手套,扛着扁担,提溜着绳子,就上了西山顶。西山顶上簇簇拥拥的全是酸枣棘子,一片片,在朔风里自由自在地摇摆。
汉子放下扁担,用左手拇指在镰刀刃子上试一下锋芒,然后弓起腰,一颗颗酸枣树温驯地躺在地上,但上面针也似的棘子在阳光里烁烁地闪着寒光。庄稼人把它收拾回家,准备来年春天做篱笆墙。
每年春天,庄稼人都在自家菜园子周边培好泥土,趁着湿乎劲,把酸枣树一棵棵插到上面去,相互簇拥着,密密实实,那些剑戟一样挺立枝头的针刺,威严地站在春光里,英武豪迈,一身阳刚正气。鸡狗鹅鸭们见了胆怯,不敢越雷池一步,就连顽皮的孩子,也休想凭空跨越过去,这样就很好地保护了园子里的菜蔬,因此每片园子都绿意盈盈,生机盎然。
也有女人领着孩子到西山顶上捡拾散落在地上的酸枣。一个晴好的日子,干净的阳光穿过山脊,柔柔地照下来,清澈而纯净,女人的臂弯里挎着漂亮的小竹篮,碎花小袄裹在身上,大红围巾搭在脖颈上,在树林里时隐时现。有时听到孩子天真地问:“妈妈,这些红枣好吃吗?”母亲说:“你尝尝呀,甜甜的。”
半天工夫,小竹篮里已是满满的酸枣,那些红褐色的酸枣像大山皱褶里的珍珠,点点串串,与日月辉映,美丽璀璨。
女人把酸枣拿回家,晒干去皮,把枣核装进枕头里,美其名曰“酸枣枕”,夜里枕着,与之相伴,不仅对大脑有所补益,还可以促进睡眠。
父老乡亲的家里,几乎人人都有个“酸枣枕”,因此他们的梦很香很甜,他们的日子永远都是五谷丰饶,繁花似锦,阳光灿烂。
漫坡遍野的酸枣树,虽貌不惊人,甚至有点寒碜,但却是家乡一道靓丽风景线,是甜丝丝的温暖的枕头,是弥漫着剑气的傲然挺立的篱笆墙。
(作者系山东青年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