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洪喜
我的童年,是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时空里走过来的。那时候,各方面都很落后,农村孩子(包括大人)洗澡,只有一个时候:三伏天。洗澡的地方:不在澡堂里,也不在浴室里,而是几乎百分之百在村外的水汪里和小河里。
俺庄有条小河,但离村较远,小孩很少去那里洗澡。而几个水汪都紧靠村庄,自然就成了我们这些孩子们沐浴的天堂了。
俺庄水汪比较多,共有八个,像一幅八卦图分布在村庄周围。根据所处的方位,人们给它们分别起了好想易记的名字:东汪、西汪、南汪、北汪、东南汪、东北汪、西南汪和西北汪。
听老人讲,八个汪的形成,最初是由建村采石所致。从立村之初突击盖屋垒墙到后来住户不断增加搞扩建,都需用大量石头。为方便搬运,人们便围绕村庄就近开采石材使用。久而久之,开出了八个越来越大的石坑,每年汛期来临,溪流汇集,就变成了八个大水汪,直至来年春天,水位才会大幅度下降,露出很多干枯的汪底。
经过一年浸泡,汪底下的淤泥就成了上等的肥料。每年春天水汪干枯时,各家各户便不失时机挖泥铲土,晒干弄碎后,要么推回圈棚用作垫栏,要么直接运到地里当肥料用。
八个大汪,宛如八个土杂肥加工厂,年复一年为大田无偿提供数量可观的有机肥料。
不仅如此,水汪还承担着比造肥还重要的使命:提供插秧用水、灌溉禾田菜园、牛羊鹅鸭饮水和养育鱼鳖虾蟹等野生动物。
儿时的我们,并不注重这些肥田润地和养殖畜禽之事,只关心水汪里有没有鱼虾可捞,水的深度够不够游泳扎猛子和模仿战斗片电影打水仗,仅此而已。
我家住在村东头,自然去村东水汪的时候最多。这个汪离村最近,面积也最大,但存水不深,没啥危险,小孩子在里面嬉戏玩耍,大人担心得还差些。
我小的时候,只要说是出去洗澡,无论爷爷奶奶,还是父亲母亲,都会嘱咐:“只能到东汪洗,其它汪水深有危险,千万别去。”
事实上,儿时在家的那些年里,所有水汪我都去洗过澡。炎热的夏天,当割完草铲好菜往家走时,路过哪个水汪,便会把筐一放,衣裳鞋袜一脱,总是过把“洗澡瘾”再回家。
孩子到汪里边洗澡,说到底,就是为了玩。打个水仗,做个游戏,感觉比单纯搓搓灰、讲讲卫生重要得多。往往是,在水汪里洗了半天澡,身上的灰还厚厚地贴在皮肤上,第二次、第三次洗澡,还是这么洗法——纯粹为了玩。
那时农村的小孩,平日也好,睡觉也罢,没有穿内裤的,洗澡就更不用说了,都是脱得赤条条的,一丝不挂。真是彻头彻尾地回归自然了。没有顾忌,没有羞涩,无拘无束,一派原始状态。
五十多年过去了,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进步,农村洗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各家各户院内都有了洗澡间,使用太阳能热水的居多,少数户用智能电热器沐浴。
不过,我听说,现在还有一些人伏天里仍然到河里去洗澡,多数是干完活顺便讲讲卫生降降温而已。村周围的八个汪填平了六个,尚存的两个汪被人承包栽了荷花养了鱼,周围还扯上了铁丝网,彻底断了小孩到水汪里洗澡玩的念头。
这样也好,省得暑假期间学生溺水事故的发生。对此,学校和有关老师,包括一些学生家长,都对“填汪造地”持赞成态度。我呢,受儿时洗澡情感牵扯和影响,总是左右为难,只好站在中间立场上。
如今,老家的孩子洗澡,得益于农村经济快速发展和民生设施日益改善,多数都在自己家里洗,既安全,又卫生,还非常便利。比之我们当时的儿时洗澡,真是天壤之别。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