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一族，数量庞大，在我国神祇体系中，大约只有山神、城隍两族的“神口规模”能够与之媲美。

水神，有总水神和分水神的区别。总水神如共工、天吴、鱼伯等，暂不赘言。分水神的层次很丰富，但凡江、河、湖、海、泉、井等等能与人们的生活发生关系的水域都有神。对内陆生民而言，江河的重要性在海神之上，古中国最重要的几条江河之神都很显赫。今日单说黄河之神河伯。

河伯据说名叫冯夷，冯读如凭，所以一音之转又叫冰夷、无夷。按照《抱朴子》的说法，冯夷是渡黄河溺死后被天帝任命为河伯的。那么冯夷又是谁？陆德明注《庄子》时说，“华阴……人，服八石得水仙，是为河伯”，意思是他是一个服药升仙的修道者。这个说法，实在难以让人满意。

以其溺亡之水追封尊贵的溺亡者，是先民的一个传统。江河滔滔，不知有多少人不幸溺亡其中，可是，能因此就被许以这条江河的有几人？宓妃溺而成洛神，因为她是上古三皇之一的伏羲氏之女；娥皇、女英溺而成湘神，因为她们是帝尧之女、帝舜之妻。黄河对于中原先民的重要性，远远超越了其他一切河流，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封给一个学道的人呢？萧史弄玉还成仙了呢，也没见封个箫神来当啊。所以，冯夷在做河伯前，一定有着了不得的人间地位。

可惜，冯夷的个人简历没有流传下来。

关于祂的前史，我有两个猜想：首先，祂有可能与洛、湘之神一样，生前也是帝子。作为重神，冯夷的脾气是相当坏：暴虐滥杀无辜（发大水淹死百姓），贪玩不务正业（没事变白龙到处乱转），骄淫无度（每年都要民女献祭）。这种骄狂很符合帝子的身份。羲和的十个太阳儿子也是各种任性不靠谱，恰好是人们想象中的太子党做派。

另一个猜想是，冯夷与雨神屏翳会不会有些关系。冯夷，音凭夷，与屏翳发音十分接近。如果人们要找人当河伯，从熟知的水系神祇屏翳中分化出一个新神来，也是很可能的啊。

河伯“人面鱼身”（《酉阳杂俎》），“驾两龙兮骖螭”（《楚辞》），“以水为国，以鱼鳖为民”（《晏子》）。这种霸气侧漏的张扬，凸显了祂作为中国第一大河之主的威势。

“河伯不仁”，是人们的共识。为了讨好这位喜怒无常的河神冯夷，人们经常向祂献祭。其中最为人熟知的祭礼就是“河伯娶妇”了：以美处女作为人牲献祭。河神隔三岔五做新郎，也真是太忙了。

最初是拿方国的公主来“嫁”的；后来国君和公主都不干了，就将民女封成公主来“嫁”；再往后，这种祭仪推广到民间，每次直接拿民女来“嫁”。“嫁”的方法，要么直接扔进河里，要么坐在竹席子之类的东西上漂着，等她慢慢沉底。如此无底线地媚神，残酷至极，所以战国时西门豹治邺，才会想法清除这一陋俗。

其实对于河伯，人们除了又敬又怕，还是有反抗的。《太平广记·韦秀庄》讲了个人类与河伯对抗的故事：

开元年间，黄河泛滥，逼近滑州城下。滑州城隍来找刺史韦秀庄说，黄河神要毁城墙改河道，自己不答应，二神约好五日后大战。可是城隍担心自己打不过，要求韦派两千弓箭手帮忙。到了日子，韦秀庄如约率两千劲卒登楼。远远见到河中一道十余丈的白气冲天而起，这是河神出来了。城隍便化作青气冲出，与白气缠斗。韦秀庄忙指挥弓箭手对准白气乱射，就见白气的形状越来越小，渐至于无。这时再看黄河，发现它渐渐退远，一直退到了距离滑州城五六里的地方。

这个故事，听起来挺解气。不过今天的时代背景与开元年间有了很大不同，人类自身行为失当破坏了生态环境，也是导致水患的重大原因之一。与神斗，还是先从人的检讨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