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树林口述 王先贵整理
（上接） 县城东大门外的两个子母堡相距50米左右，是阵守东大门的两把钳子。现在北边的钳子掰掉了，还只剩南边的一把钳子了，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把它掰掉，撕开缺口，为攻城大部队创造有利条件，减少伤亡。这时我感到有点吃力，但还能撑得住。又一箱子弹打完了，刚一转身，想另挂弹链，背后又一枪。这一枪还是打在右肩上，是从肩胛骨打进去的，受的阻力大，子弹速度减小了，未能穿过肩膀，而留在了肩内。这一枪，身体受到很大损失，右肩直接不能动了，觉着就要掉下来。这一次瞒不过战友了，快让战友解下皮带，像栓猫一样，从左夹肢窝斜着将右肩勒住。身边的战友拥上来了，硬要抬我下去，战友们对我关心爱护至极，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两腮无声地往下淌。刘老此时没了笑容，冷不防反问笔者：“你说，在那种严峻形势下，我能下火线吗？”笔者当时听到刘老二次负伤的情景，泪水在眼里直打转，只是未流下来，听到这一问，直接懵了，不知如何回答。刘老望着笔者，自己作答：“不能”。接着又描述当时的场景：“我激动地动员战友们，现在形势多严酷，我们班现在能参加战斗的只剩七人了，十四个人的班，重伤的重伤，牺牲的牺牲，我这点伤算不了什么，还能动。现在到了‘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的时候了。同志们不用劝了，为祖国立功的时候到了，我决心和同志们血战到底。”经我这么一鼓励，战友们感动的也流泪了，我趁热打铁，号召战友们天黑前必须拿下最后一个碉堡，打开大部队攻坚的通道，因为城内还有两层更坚固的防线要突破，否则代价就无法估计了。
战友们各就各位战斗了不到半小时，我听见飞来一发炮弹，声音很低，可能要落在战壕里，现在说起来很轻松，可当时只有几秒钟的反应过程。我立即大声喊：“快趴下！”“趴下”比“卧倒”容易明白，有的新兵还不懂什么叫“卧倒”。战争年代当兵，不像现在。要训练几个月才下连队。紧急补充兵员的时候，当兵三天，只要学会放枪，投弹，换上军装就上战场打仗。刘老把脖子一伸，做着观察的姿势说，我刚一起身，想看看是否都卧倒了，炮弹也同时爆炸了。顿时我觉得肚子里热乎乎的。不好！又负伤了。接着鲜血就流到脚脖了。掀开衣服一看，我惊呆了，右侧肚子上开了一道大口子。战友们赶紧解下自己的皮带给我捆肚子，一条不行两条，直捆了四条皮带，才不往外流血了。战友们给捆皮带时，我还清醒，在生死关头，也没忘记攻碉堡，指挥旗还在手里紧紧地攥着。知道自己不行了，也没顾得与党小组研究，就直接把排指挥旗传给了作战勇敢、经常在战场上“出点子”的孙洪友同志。当捆完皮带，我也昏过去了。
在我醒来的时候，刘老摸着自己的肚子继续讲。整个上身全部被纱布捆起来了，全身插着四五根管子。手往外一移，摸到的是床边，眼泪立即流出来了。战场上没流泪，现在反而泪流满面，感动的。自参加“胶东保卫战”两年多来，没沾过床边，除趴在战壕里打仗，就是行军，夜间睡的是“大地床”，盖的是“蓝天被”，露营时，背包一解，不准脱衣服，二人通腿合铺取暖。衣服只有一身，整天行军打仗，没时间洗，战斗间隙就抓虱子，……。战争生活的“电影”还未过完，医生护士进来一大群“查房”，打断了我的思绪。
医生说：“小同志(负伤时我才十八岁)伤得不轻，三处伤。手术整整做了十二个小时，两处枪伤费的时间较短，不过里面的子弹临时不敢取了，打进去时是极热的，与主动脉血管似连非连，通过会诊认为，要是硬取，恐怕粘破动脉血管，弄不好要截肢。还有生命危险。这样虽有伤，可肢体健全，所以决定临时不取子弹，先抢救腰伤。腰伤严重，是炮弹皮削断两根肋骨，旋着打进去的，创伤面较大，脏物太多，清洗、消毒难度大，手术时间大部分都被占去了。”刘老说，听完医生对手术过程的说明，我很感激，才说了声谢谢，护士看出我还有话要说，立即提醒，不要多说话，刚做完手术，要好好休息。战地医院无人陪床，全由护士管理，没办法，只得听。
我手术后的第三天，掖县全城解放了，是1947年10月4日傍晚。
战斗结束后，团首长和连长到医院看我。团首长表扬说：“两次负伤都不下火线，直到第三次负伤昏迷了，才被抬下战场。你为国牺牲的精神鼓舞了全体战士，那天天黑前，你们连硬是把城东大门撕开了一个突破口，为大部队冲锋做出了贡献，减少了伤亡，我代表全团谢谢你。”团长还说：“我们攻坚战的胜利，有利地配合了胶河战役的最后胜利。我们两个战役的配合，圆满地完成了整个胶东保卫战的狙击任务，还受到了纵队首长的表彰。”我当时还不能坐起来，就把头一歪说：“谢谢首长的关心，我没很好地完成任务，应该检讨。”团长按着我的手说：“你做得很好。上级传达，下步要去打淮海战役，团长透漏，蒋介石已经在做准备了，看来他把命都赌在淮海上了，他知道，淮海一输全盘皆输，所以放言‘党国存亡，在此一举’。毛主席也在作应战准备，并下决心‘砸锅卖铁，在此一举’，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打赢这场战争。军委点名要我们13纵队参战。”首长最后说：“你现在的任务是安心养伤。祝你早日康复，等你归队。”
住院八个月，康复归队了，还回到原来的连队。刘老面带微笑地反问笔者：“你说，时任连长是谁？就是接我指挥旗的新战士孙洪友同志。真是时势造英雄。八个月，仅仅八个月，就由战士提升为正连长，可见战斗的频繁、激烈、残酷。”伤愈归队不久，就调“延安军政大学胶东分校”学习。它是由原“延安抗大胶东分校”改名的。抗战胜利后，“抗大”军政干校随着改名了。
在“军大”学习两年，因学习优秀，提前毕业。被海军司令部挑选去常驻“长山岛海军基地”，虽是二等甲级伤残，还是被提升为副连长。刘老双手一摊，满脸无奈地说：“因气候潮湿，伤口经常发炎，经常住院。领导认为，原来伤势太重，怕出危险，研究决定转地方工作。”
毛主席吃上肥城桃
对园艺场工作我是外门汉，一窍不通。怎么办？学习，铺下身子当小学生。虚心向“老园艺”学经验，向技术员学园艺管理技术。报到后，先开党员会。统一党员思想是搞好工作的关键，全体党员一致表态，保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共同努力，把园艺场搞出个样来。又在职工见面会上，向全体职工表态，大家不要把我当成什么领导，我也是来当工人的。咱们同心协力管理好这个场，是大家共同的愿望，咱园艺场的效益，直接关系到每位同志的切身利益。我的见面词，博得了入会人员的热烈欢迎。
刘老进园艺场时，正是果树进入秋冬管理阶段，给果树上肥松土。刘老在征求技术人员意见后，进行了大胆的改革。将原先创窝施肥改为环树创沟施肥，且深度比原来增加5厘米，这样肥效就能尽快渗到根部。又根据小麦需浇过冬水的道理，也给果树浇过冬水，以保证来年催芽有充足的水分。
在劳作过程中，刘老都是出满勤，干满点，确实做到了“身先士卒”。在劳动中，无论是用锨翻地，还是锄地松土，刘老都只能用左手，右肩内有子弹，右手无握力。锄地时，都是将锄把先抵在肚子上，再向前一用力，借惯性，用左手将锄送出，再往后一拖，这样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与其他职工干同样的活。刘老还带头遵守作息时间。每天他总是第一位到办公室，并把自己也编进劳动小组。上班时间一到，自己抄起工具就出工。行动是无声的命令，大家都不甘落后，没用招呼，立即办公室里就空无一人了。时间久了，全场都增强了时间观念，每天，各工作区，都是不到点就陆续地开始劳作了。而到下班时间，谁也不乐意早走，大部分得催着停工，有的还要动员两三遍才肯收工。职工们越是拼命地干，刘老对员工越是关爱有加，对员工的困难总是痌瘝在抱。据介绍，有的员工家属或父母有病，都是带上慰问品登门看望，对家庭生活困难的看望时还同时带着慰问金。场里越是关心，员工们越是爱场如家。每次劳动收工时，总是将用过的工具擦了一遍又一遍，擦净泥土才入库。还总是将场里的办公区清扫得干干净净才下班。几年来，从未发现因使用或保管不当而损坏的工具。
由于全体员工齐心协力共同奋斗，对园艺场尽职尽责，使园艺场的面貌勃然兴起，效益大增。到1963年那年，就大大的超额完成了生产任务。全年原计划，放了胆才定为四万斤桃，最后一结账，竟完成了八万两千三百斤。而且连续几年，产量都在八万斤以外。从此园艺场跨入了肥城县的先进单位行列。那年冬天，肥城县召开“全县劳模大会”，刘老微笑着，饶有兴趣地说：“县里给园艺场三个名额，还指定要我代表园艺场作典型发言。”
就在肥城桃大丰收的1963年，桃的个头特别大，成色喜人。在喜悦之余，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想，是否可以给伟大领袖毛主席送“仙桃”，祝贺他老人家古稀大寿！把这个奇想在领导班子会上一经提出，立刻得到响应，同时还商定了所选桃子的大小要在半斤左右。统一了思想，说干就干，立即分工。有的制作木箱，因纸箱搬动时要变形，桃子就会互相挤压。有的准备包装材料。准备包装材料的人，去县造纸厂订购特种消毒“毛头纸”，这种纸柔软，有韧性，不伤桃子的表皮。又同时去县木材加工厂订购椴木木粉，椴木无异味，它的木粉又有点清香气味。这两种材料很快送来了。他们听说是给毛主席送寿桃做包装用，所以都表示做贡献，不收费。
有的架梯上树摘桃。这项任务最艰巨，必须二人摘一个桃，而且被选中的桃不能直接接触人的手，桃子表面的绒毛是自然保护层，若被摩擦掉，就会有细菌侵入。必须是一人捧着毛头纸托住桃，另一人一手扶住桃树枝，一手用剪子的尖端轻轻剪断桃把。剪子既要靠近桃，又不能接触桃，以免碰伤。剪的桃把要短，桃子在托桃人的手中不能扭动，一旦脱环或掉把，都会有细菌侵入。摘下的鲜桃不能洗，一洗，表面的绒毛脱落了，桃子烂的快。桃子选好后，过称装箱，桃的大小要求不差半两。
木箱底部先铺一层椴木粉，垫两层毛头纸，然后将桃单个摆上。每箱装30个桃，装了两箱。箱里的桃子之间要有空隙，再用椴木粉填满塞住，上面再盖上两层毛头纸。全部装好后，盖不能钉，怕震动。只能三横两竖捆成军人背包模样。为了保证安全，专派一名党员副场长看管并随专车送北京。
大约过了十多天，北京来信了。刘老怀着像当年刚收到中央回信时的高兴心情说：“是中共中央办公厅的回信，信上说，送来的山东特产‘肥城蜜桃’收到了。毛主席吃了桃后，连说‘好吃，好吃，名不虚传，谢谢他，告诉他，以后不能再送了，否则原封退回。’信上最后一句是‘你们一定要照办。’这最后一句可能是中央办公厅给加的。落款没有名字，只盖了一枚中共中央办公厅大红圆章。”刘老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又“唉”了一声说：“真可惜，那封回信在‘文革’时被红卫兵给抄走了。原先夹在一本《三国志》书里，他们硬说是‘四旧’，得销毁，就把书抢走了，信也同时被抢走了。当时，他们到处乱翻，我把信的事全然给忘了。等回过神来，也晚了。”
园艺场的产量连年丰收，肥城桃又是山东特产，每年都供不应求。经研究，在原有200亩桃园的基础上，又向县里要了300亩地，其中划出100亩桃园，专供北京市场。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