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诸城的“钟楼”不是楼》
王先贵
毛泽东主席曾经有“调查问题似十月怀胎,解决问题如一朝分娩”的英明论断,笔者写《诸城的“钟楼”不是楼》一文的过程,也有类似的感觉。为了留住历史,让后人对诸城的古文化有大体的了解,在半年多前就有写钟楼的想法,或者说构思,一直考虑到今年9月初才动笔。断断续续的两个多月才成拙文,于11月2日与读者见面。
笔者对钟楼情有独钟。四五十年代的诸城,没有什么文化娱乐场所,更没有儿童玩具,小伙伴们聚在一起,除了“抛砖打瓦”、“跳房”、捉迷藏之外,就是时不时地转城墙,登超然台和逛钟楼观赏城外的景色。那时在街上连自行车都没见过,更不用说汽车了,孩子们出了家门就放野马,家长也不管,不用担心交通安全。大家就半月二十天的相约,从东大门(市工商银行门前)的斜坡上城墙,在东大门上较大的三间没有围墙的城门楼里玩一会,就往北,转过东北角楼(叫角楼却无楼)到超然台,转转十几间大屋,捉捉迷藏,看看墙上镶嵌的苏东坡的石刻竹子和字,一路连跑带跳的到西门(人民商场南门前)。若是夏天,还能看到城墙外“百家坟湾”里盛开的红的或白的荷花争相斗艳。该湾是护城河较宽的一段(在沧湾西岸张择端书画城位置)。转到西南角楼上(现在还保留着一段古城墙)还能观赏到城外“桃李园”那一片,只能看到盛开的红红的桃花,却望不到树枝的果园。当转到南门上,就坐在城墙垛口上,一边小息,一边指点着观看“南坛”上很大的一片梨花、李子花、桃花的鲜艳美景。突然望见从花丛中闪出两个穿花衣裳的女孩,真是“梨花淡雅洁如玉,桃林艳丽落霞红。村姑花丛两相映,不减桃李共春风。”这“南坛”就是康熙县志“城池”所载的“诸城南城,西汉东武县,南枕微岗,北原临平野”中的南枕“微岗”,它的高有城墙的一半,距城墙很近,就是现在城南“如意花园小区”到王尽美烈士纪念馆对面的一片高地。当时邑人称之曰“南坛”。赏美景的兴趣正浓,一看太阳当头了,就撒腿往东跑,转过东南角楼,再从东大门下城墙。不快跑不行,因为中午回家晚了要挨打。不过这项活动不能常搞,只能在春暖花开的季节或到秋高气爽的时候才能搞几次。除了转城墙,经常去玩的地方就是“钟楼”,哪天不去玩一趟,就觉着是个心事(笔者世居钟楼前)。现在钟楼虽然被拆除,可儿时对钟楼的印象却永远也抹不掉,它又是诸城古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应该写出来,留给后人,永作纪念,毕竟那是历史。
本想只写“钟楼”一个专题,约八百字左右就可以了,可写完后自己觉着不完整,既然写钟楼,那“钟”是不可缺少的,无“钟”就不能称为钟楼,而钟楼内又不只悬挂着一个钟,故又增加了“钟的型号”一节。在笔者的记忆中,大号钟的内里很光滑,而外面周围有不少字。当时未上学,不认识是什么字,于是就引起笔者对大钟上的字追根求源的欲望,所以就跑档案馆查资料。从万历诸城县志查到:“钟,金大定十二年十二月十七日铸造,重2千斤”。而乾隆县志金石考上,第十一载:“铜钟范文,其文云:大定十三年(万历志为十二年)十二月十七日密州僧正司铸钟,高四尺一寸五分,围六尺九寸,厚一寸。今悬‘双门’上”。史料上除了有铜钟的说明外,又出了个“双门”,还有“钟,今悬双门上”。笔者原来只知道钟楼下面的门洞很窄,只能供行人往来,偶尔也看见有马车通过,不过若是走马车,两边就没有空间行人了。却不知它还有自己的名字,曰“双门”;这就说,“钟楼”是由两部分组成的,钟楼底座下面的门洞是一部分,曰“双门”;而它之上悬铜钟的像楼的部分才称为“钟楼”。故钟楼和双门虽连在一起不可分离,但却是两个概念。于是又不得不对“双门”的来历进行探索,并加以叙述,无形中又需增加一个专题,即文中的“双门”一节。
为写“双门”这个专题,又窜档案馆,对各时代的诸城县志再查阅。经查,“双门”原来是西汉初年,从现在的古城子岭(古城子社区)西迁后新建的东武县城,即“南城”,而“双门”就是此城四座城门的北城门改建而成的。不过当时东武县城的北城门不叫双门。东武县的南城建成后,又经过729年,到北魏永安二年(公元529年)在东武县南城的北门(即后来的双门)外,又接着南城的北城墙补建了一个城,这个城只建了东、西、北三面城墙,而南面的城墙是借原南城的北城墙用,新建的这个城,就叫“北城”。于是原南城的北城门,从北城看就是南门,故这个城门就叫“双门”了。当时,只是个光干双门,门的上方无任何建筑物。
诸城县城的建筑模式,与其周边接央或不接央的十几个县城的模式都不相同。经查阅这些县城的文史资料,他们县城的模式,都是或方形,或长方形的造型,都是单一的城池,且都只有四座城门,即东、西、南、北四门。唯独诸城的县城为“凸”字型模式,而且有南、北二城之分,并有六个门。除有五座相同规模的正式城门外,另外还有一座较小的宽只有两米多的门,贯通南北二城,就是万历县志载:“双门,广六尺二寸”的这个“双门”。因为此门作用特殊,所以“双门”就备受历朝历代官府的关注,都在“双门”上做文章,或“修神祠”(神祠始建莫考)、或“建层楼”、或“作新亭”、或“建钟楼”。从史料记载中可知,建了又拆,破了就修,拆了又建,反反复复出现多次,而且每次都要提到“双门”。从万历县志古迹考载:“东武城,即今南城,有东、西、南、北四城门,北门改为双门,以通南北”,为首次出现“双门”的称谓,逮乾隆县志总记上载:“大德二年修双门神祠,立双门神祠碑,嵌双门之东偏,南向”,为最末一次出现“双门”为止,有史志记载的提到“双门”二字的叙述,就多达二十处。双门又是钟楼的底座,与钟楼连为一体不可分割,所以增设“双门”一个专题。就是必需的了。
双门上的建筑物,在一千多年中,多次更换,几乎每次改建或修建,都有碑刻记载,而多数记载在各朝代的县志中,都表明“莫考”。不过也有例外,如清乾隆县志中“知县牛思凝重修双门楼石碑”就未表明“无考”,经查,从已作古的原市博物馆长任日新先生,所著的《诸城文博杂谈》中发现,“此石碑尚存市博物馆”。这好说,市博物馆展出很多石碑,它准在其中,于是赶紧到此查找。该馆去参观过多次,不过都是走马观花,这次要真格的查资料,因此特别细心。将展出的所有碑刻,从头到尾细细地过了一遍筛,竟一无所获。咨询工作人员,回答说,这才几块碑,大量的有历史价值的都在库房。一听瞪了眼,一看表十一点多了,完了,一上午的时间白白浪费了。
下午再去博物馆,找到办公室,鞠主任了解来意后,就请来库房负责人小袁同志,见面后就问,你是否有该碑的拓片?“没有”。他接着说,那不好办,库房有一千多方石碑,都抬不动,翻不动,根本没法找,而且现正在重新清库,录入电脑,未发现此碑。
第二天,又到东岭老干区,找到老任馆长的家,询问他儿子是否有该碑的拓片,回答也是没有。不过他接着说,给推荐一位与家父同期的“老博物”邴书记,他对库存藏品很熟悉,或许他能帮助解决。他同时给了邴书记的电话号码。于是我又骑着电动车直奔博物馆。在大门口联系到了邴书记,电话那头很客气地回答,“我现在外地有事,请去找韩馆长,他对馆藏文物了如指掌”。一边往兜里放手机,一边快步向“名人馆”小跑,韩馆长在该馆二楼办公。真巧,刚进门,正在向门卫讲明来意,望见韩馆长正背着包下楼(笔者与其相识),回青岛的家。他是退休返聘,每周一来诸城上班,周五自驾回青岛。握手之后就带笔者去见鞠主任和袁同志,回答与昨天相同。这下无指望了。只好说了声谢谢就出了办公室。
对这件事不死心,因为在文中要用到它。改日又去档案馆查县志。未查到有关“重修双门楼石碑”的记载,反而查到了“双门神祠碑”的说明。乾隆县志载:“大德二年修双门神祠”。同时查到“双门神祠碑,大德二年,学正韩宗撰,教谕徐士龙正书,碑高六尺七寸,宽三尺,字经寸五分,嵌双门之东偏,南向,字多剥落”。就是说,在元大德二年,修葺了双门上的神祠后,接着(同是大德二年)就立了“双门神祠碑”,而且表明了此碑是由负责教育的官员韩宗撰写碑文,由负责“教育生员”的优秀教师徐士龙用正楷镌刻石碑。石碑刻好后,就镶嵌于钟楼东侧南向的墙内。在钟楼的照片上是看到的,若摄影师在钟楼前,面向北拍照,就能看到“双门神祠碑”的全貌。该碑从立碑嵌入墙内,到1946年春被拆除,经历了大约近七百个春秋的风风雨雨,所以“字多剥落”,又因它镌刻完后,接着就“嵌于双门之东偏”,所以在博物馆查不到该碑是情理之中的事了。故此段情节未写入《诸城的“钟楼”不是楼》一文中。至此,自觉该文已经写完,也啰嗦到近五千字,就草草收了笔,放了些日子,修改了几遍。
一天到理发店理发,当电推子在耳边一轰,好像把笔者轰醒了。已退休的高级理发师孙廷忠先生年轻时,在钟楼前王公仁理发店理发的形象,立即像电影一样出现在脑海中。笔者儿时经常到他的店里玩,最爱看他给顾客理完发后抠耳朵的姿势,左手每个手指缝夹一件抠耳朵用的小巧玲珑的器具,而右手抠耳道的动作很熟练。突然镜头一切,把他和钟楼联系在一起了。觉着孙先生对钟楼的了解肯定比笔者详细得多。理完发,回家取上钟楼的照片,直奔孙先生的家。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孙先生一开门,顶头就微笑着问。“是钟楼的风吹来的。”未等坐稳,就把照片亮在他面前。孙先生见到照片非常惊讶,指着钟楼问:“你还保存着钟楼的照片?难得。”好像让“钟楼”打开了他封尘了半个多世纪记忆的闸门,接着就滔滔不绝如数家珍般地描述着钟楼的前世今生。他指着钟楼的上半部分介绍,古代钟楼的原样,只有这上半截亭子楼,很矮。日本鬼子侵占诸城后,想偷亭子楼内挂的大钟,把亭子楼给拆了,结果钟没偷成,鬼子官差点要了命。他将手指移到钟楼的主体上,继续介绍,照片上的这个钟楼,是日寇侵占诸城的第二年(1939年),在原亭子楼位置重新建的,上面还埋着我挑的砖。孙先生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继续回忆着,这钟楼的南面有“八红塔”仨字,随即又指着照片的中间说,这北面有四个字,都看不清了,年久了,也记不得了。这个门洞南面东侧的墙里还镶着一块大碑,比我还高(孙先生身高一米八),宽也有一米,字都酥了,多数看不清,上头的大字是什么神祠碑,全名也忘了。根据孙先生的描述,与史载“双门神祠碑,嵌双门之东偏,南向,高六尺七寸,宽三尺”相吻合。笔者听到后,立即回想到,几次跑博物馆都查不到该石碑,弄了半年,它还在双门东侧的墙里镶着,到博物馆哪能查到?但因实物现已不复存在,所以在前面的文中也未予叙述。
对于钟楼南面的八红塔三个字,当时也未问明是哪三个字,就自作主张的猜成“芭宏塔”了,它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于是,慕名去诸城一中向日语组的老师请教,王东娇老师查了日语词典,未查到该词。这一趟就无功而返。
第二天又去请教孙先生,问明了是“八红塔”三个字,接着又骑电动车去一中请教,王老师翻遍了她手头所藏的日语词典,仍未查到。在回家的路上就想,这三个字的含义不写进文中也无妨。
笔者从儿时开始,到拜访孙先生之前,一直认为照片上的钟楼为清乾隆年代“重建楼于双门上”的那个钟楼,到拜访孙先生时才顿悟到,乾隆年间最后建在双门上的古钟楼,已被日本侵略者拆除,那照片上的钟楼则是日寇偷钟未成,而被迫重建的新钟楼。无形中,这对日寇侵略中国又增加了一条新罪状。鉴于此,不得不再增写“日本鬼子密谋偷钟”和“重建钟楼”两节。
写到最后,出现了新钟楼落成时,想偷钟的鬼子官也到过现场的情节。据孙先生回忆,当时鬼子官哇啦一句,接着翻译一句,但现在就不能将日语全部用汉语表达出来,也没必要,故只选择了几个有代表性的重点词,用汉字来表述日语的含义。于是第三次去一中请王老师帮忙,王老师不厌其烦地按要求,将“大钟”和“永远属于中国的”译成汉字,写入文中。在修改过程中,发现全文对“不是楼”只字未提,也就是钟楼的内部结构和登钟楼的路线,未呈现在读者的面前。为了阐明“不是楼”,所以笔者自告奋勇当向导,引领读者参观钟楼的内部结构。于是就带领读者找到登钟楼的门,去“转八日游钟楼”。到此为止,才将诸城钟楼的前世今生及周围环境和内部结构让读者有了大体了解。
在成文过程中,付出了一定的劳动。回忆成文路,还真与“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有点类似。
(作者系繁华中学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