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藏有董其昌书步虚词手卷一。初示于某鉴家,鉴家展未及尺即学徐半尺(徐邦达)之态问曰:“卷尾有题跋乎?”答曰: “无!”鉴家随即合卷曰:“赝品也!”追问:“何知为赝?”鉴家曰:“玄宰何其人也?流传至今未有题识,足见为赝品也。”先生以此知鉴家之学养也,中心乃轻之。适有大家张伯驹伉俪来游琴岗,先生携董卷拜谒于宾馆。张公题数语于卷上曰:“是卷书法飘洒中尚有厚重意,但款识未注岁月,下钤‘知制诰日讲官’印,当为玄宰中年之作。”数年后,启功先生复为题长跋,赞赏有加。鉴家见之,已知前所误鉴也,欲自寻台阶下,佯装问曰:“此卷余曾见否?”先生未与其便,答曰:“若说见过亦可,若说未见过亦可。见过真有其事也,未见过亦真有其事也。”鉴家似有不解,先生复曰:“君曾手抚此卷,是谓见过也。而君展未及尺即定为赝品,何言见过也?”鉴家大窘,先生亦因此得罪之。此事足见先生口直心快,对不学无术所谓行家之鄙视不肖也。
昔日,余有幸获赠先生书法篆刻作品集。虽有先生签名留念,然每每开卷,总觉扉页纸端余韵未尽。一日,见先生兴致浓厚,不由脱口相求:“先生书艺超轶绝尘,定有精妙之论,敬请赐墨宝存留,于吾侪后学大益也!”先生应曰:“浅学!不足以诲人。”亟请,先生终应允一试。数日后,题毕,余开卷观之,惊喜不已。只见先生题诗云:墨海无龙泛泛波,标新只觉巧思多;宜从淳朴求风骨,应问今谁爱白鹅。余赞曰:“绝妙书论也!”先生浅笑:“惭愧!惭愧!有感而发耳。”每提及此事,余叹曰:“老子所言‘自爱不自贵’,先生深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