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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母亲

2014-08-31 10:47:23 来源:诸城新闻网

唐艳萍


初绽春花


    母亲的春天早已走远,只有影子还停留在光阴的深处。
    春天的时候,打扫尘封的书橱,从里边找出了母亲念叨了很久的那本老相册。32开的灰蓝封皮上是《红色娘子军》的芭蕾舞剧照,吴琼花们在红色的木棉树下单足点地的托枪瞄准。打开扉页,黑色的内页厚实坚挺,照片是清一色四寸或三寸黑白照片,四角都用小小的银色锡箔护角轻轻托住。隔着那一张张半透明的护纸看过去,朦朦胧胧的如同隔着三十多年的旧光阴。
    掀开薄纸,被浸润成微黄的底色上,梳着齐耳短发的母亲,扎着两根粗麻花辫子的母亲,和我一样的容长脸庞,和我一样漆黑明亮的杏核眼,却穿着我们这个时代没有的绿军装和布拉吉,通身流露的也是我们这个时代没有的沉静秀美。是啊,生活在清贫时代的母亲,没有桃红柳绿的映衬,却像院子里那棵粗笨的苹果树新绽放的花朵,小小的柔绿叶芽衬着一簇簇粉白的花瓣,有一种让人怜惜的清新和淳朴。
    物质是清贫的,可精神是丰富的,书橱里还有很多母亲留下的旧书,琳琳琅琅从现代的《林海雪原》、《青春之歌》、《中篇小说选刊》、《今古传奇》、《大众电影》到脂砚斋版的《红楼梦》、冯梦龙的《三言两拍》,我一边抚摸着书脊一边想象,作为一个那时罕有的文艺女青年,母亲的幻想也一定有那个时代没有的五彩缤纷。
    二十岁的母亲是乡镇医院里一名年轻护士,在同学的介绍下认识了在东海舰队服役的父亲。年轻秀美的护士母亲和英俊挺拔的海军父亲就这样相识了。初次见面,父母亲虽然只有满怀紧张的匆匆一瞥,可是却认定了这个人,就是自己踏遍了万水千山要找的那一个。分别时,他们各自俯首桌案,一个字一个字的书写着那个时代不能言传的相思;重逢时,他们一起骑着家里那辆古老的凤凰自行车,满怀甜蜜羞涩地躲避着熟人,从小镇出发一起去城里约会。那场景会不会像《山楂树之恋》一样纯美动人?而他们的相遇,一定是那个年代里最美的传奇。每当我们对着相册询问的时候,母亲总是低下头摩挲着照片,嘴角却噙着一丝温柔的笑。
    那一瞬间,母亲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春天。

盛夏浓荫


    四月的一个清晨,母亲生下了我。
    当身体还虚弱的母亲刚能抱起我斜倚在在床头时,却感慨地发现前几天窗外开的云蒸霞蔚的杏花不知何时已经簌簌落下,转眼间竟然“杏子枝头子满荫”。而我的降生,也让母亲从此步入了郁郁葱葱的人生盛夏。
    父亲在外从军,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在小镇上度过了我一生中最幸福宁静的时光。为母则强,那时的母亲,腰肢不再纤细如初发的白杨,我和弟弟让她迅速长成一棵粗壮的果树,在我们的上空遮挡起一片绿荫。现在回想起来,她不光提供了遮风避雨的浓荫,她还竭尽所能的绽放出绚丽的花朵丰富我们的视野,奉献出清甜如蜜的果实滋养我们的生活。
    生活依旧清苦,可是我们却惊叹于母亲那双点石成金的巧手和那份画龙点睛的精巧心思。同样的粉色毛衣,母亲能让我的两襟开满了连绵起伏的花朵;同样的尖头棉鞋,我的鞋头上却栖息着栩栩如生的布贴蝴蝶;一根钩针,几副白棉纱手套拆成的线团,母亲钩钩连连,几天后我家的桌子上就多了一张精美的镂空钩花桌布;更不用说母亲还对照日本电视剧《血疑》帮我制作出“幸子衫”,胸前那两条能打出蝴蝶结的长飘带,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羡慕的目光。
    闲暇时候,母亲经常踩着“鹰轮”缝纫机,哼着小曲为我们全家缝制衣服。虽然本地有流行的吕剧和茂腔,母亲最爱的却是越剧和京剧。在她的指点下,我们发现了原来样板戏的唱腔竟然如此华美流畅,而越剧更是缠绵如苏州丝绸。《碧玉簪》、《追鱼》、《珍珠塔》、《五女拜寿》的唱词是母亲对我们最早的文学启蒙。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而那些曲折的故事情节则让我们体会到了知恩图报、贫贱不移、情比金坚这些最质朴珍贵的美德。
    印象中最深刻的是过节的时候,母亲会带我们去外边拣被风吹断的槐树枝,她笑嘻嘻地挑拣我们归拢的树枝。告诉我们这一枝美在枝干横斜,疏影如画;那一枝贵在虬枝苍劲,弯曲如龙,在不知不觉中开启了我们发现美感知画的眼睛。回家后,我们还会把一根红蜡烛融化成蜡油,再用鸡蛋壳蘸上红色的蜡油,干涸后小心地剥下制成梅花瓣,粘上几颗嫩黄的小米做蕊。每年春节,我们的花瓶都有一束横斜怒放的腊梅花。
    现在再看到儿子笨手笨脚地按照老师的要求在家做手工,就会回想起母亲小时候带我们制作的剪纸、贴花、用输液管编织的对虾、熊猫和风铃。虽然母亲没有受过专业教育,可是她却是一个天生的教育家,她在生活中不但带领我们发现美、欣赏美,还随时就地取材引导我们自觉自愿地勾勒美、创造美。
    盛夏时节的母亲已不复青春的青涩窈窕,她丰腴肥美,穿着自己裁剪的墨绿缎子的旗袍,沉静温润得像一块通透的碧玉。虽然当时父亲远离,祖母挑剔,但是那些事情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统统没有留下痕迹。母亲不停地用她的一言一行告诉我们,要想生活的好,那就多发现生活中的美,忽略那些让我们沮丧的丑陋。如果能再动一动手,给生活加个花边,也许平凡的千篇一律的生活就会由此变得生动俏皮。

硕果金秋


    现在母亲,安逸的生活已经把她滋润成了秋日枝头上一枚金黄圆满的柑橘。五十多年风雨浸染,不仅没有让母亲的生命之树枯萎凋谢,相反风雨过后的豁达开朗,还让她绽放出稚嫩的新芽。
    侄子上幼儿园后,母亲终于空闲下来。去老年大学学习摄影,开通微博、QQ网聊,种菜偷菜。正在我们为母亲的返老还童窃笑不已的时候,不事稼穑的母亲却又忽发奇想,想做一回都市种田人。准备在家门口垦荒屯田,养花种菜,体验一下“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的乐趣。
    母亲将自己理想生活总结为“在地里点点儿青菜种子,每天早晨起来,揪一把带露水的小青菜,下在蛋花疙瘩汤里喝一碗,那一天下来生活多滋润……”。可是现实中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楼前楼后根本就没有她想要的那方乐土,面对全家的劝阻,母亲的理想主义再次发作,只是这次她的助手不是年幼的我和弟弟,而是和当年的我们几乎同龄的侄子。
    楼前有一条狭长的空地,土薄且杂草重生,母亲就带着侄子从别的地方运土垫厚,种上了一株蔷薇和几行青菜。每天早晨,母亲提着大水桶,侄子歪歪扭扭地拎着小桶的身影成了我们楼下的一道风景。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别人家的扁豆架子上挂满了弯刀似的扁豆,青黄瓜一根根顶花带刺,而我们家的蔷薇和菜苗却好像淹没在荒烟蔓草中,只有那几根从阳台扯下的铁丝在那里空荡荡地飘动。
    于是这出《城市种田记》很快被俗务缠身的家人抛之脑后,直到今年春天的一天,大清早我正准备开窗透气,一枝火红的蔷薇就迫不及待地探首进来。
    初绽的花瓣有一种沉甸甸的质感,带着湿气的花香随着风一起涌来,“啊!是母亲的蔷薇!”我探头出去,看见茂密的蔷薇们被细心地固定在铁丝上边。绿叶拂动,水珠滚落,下边的地上还有更多的蔷薇在怒放,花朵一层层堆起又向四周散落,像是一个花的喷泉。这一切,美丽得像一个梦想,看着那么遥远,却又近在咫尺。母亲,又一次用行动让她的理想开出了花……
    面对大家的齐声赞扬,母亲平淡的说“美梦当然会成真,第一你要敢想,第二你要肯做”。听到这里,我再次惭愧地低下了头。也许真是入世太久,让我们理智的连坚持梦想的勇气也没有了,过多的务实,让我们也学会了太早的放弃。只有五十多岁的母亲和尚在童真的侄子,凭借着那种追求理想,永不放弃的勇气,让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再次开出了美丽的鲜花。

冬日暖阳


    这个初冬的中午,我带儿子回家。
    刚打开门,就感到了房间里多了一股气息,不同于以往的空旷。它温暖得安详静谧,有了它,房子紊乱的磁场似乎找到了重心,那些狂燥地四处奔跑的正负电荷乖乖地各就其位。地板纤尘不染,玻璃茶几晶莹剔透,玩具们被排得整整齐齐。“肯定是姥姥来了!”我高兴地低头说,儿子也开始兴奋地挨个房间寻找。
    果然一推开我们卧室的门,就发现母亲正坐在自家土造的那张两米半宽的巨床上。强烈的阳光下,母亲脸上多了很多皱纹,面皮变得干瘪,可是更加慈祥。母亲的一生,年轻时是一朵春花,让人怜惜。老了老了却像一枚核桃,表面纹理交错,内心却丰满甘甜。
    我的感喟,披着两肩阳光的母亲却浑然不觉。她像一个坐在小船上的老船夫,微笑着坐在那里,而我们就是她要停靠的幸福彼岸。
    早晨还凌乱一团的被子枕头早被母亲整整齐齐得叠成一摞大靠枕,露出了儿子最喜欢的粉红色大苹果床单,金灿灿的阳光撒满大床,空气暖洋洋的,似乎散发着一种苹果的芳香。背靠被子,母亲正在给儿子缝制一件小棉袄,裁好的前后两片平平展展地摊在床上,大红的棉布上布满一朵朵小小的白色蝴蝶结,清新的像是玫瑰花上的露珠。一袋子新弹的棉花白生生地卧在母亲脚旁,胖胖的像一只新出生的小羊羔。
    “姥姥,姥姥……”看见母亲,儿子一下子兴奋地难以自抑,鞋子都没有脱就准备往床上爬。在我的强行制止下,他不情愿地蹬掉鞋子,开始像拔萝卜一样拔下袜子,爬到母亲的身边坐好,仰起小脸一声声地叫着“姥姥,姥姥”,而母亲,只是笑咪咪的,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大脑袋,好像听懂了这简单词句里边包含的无穷意思。一会儿,交流完了的儿子笨拙地挺起小屁股,大头冲下地翻了一个跟头,充满幸福地对我们说“让我们晒晒太阳吧……”。
    新棉花和棉布的香气在阳光的熏烤下慢慢散发,弥漫了整个房间。母亲厚实的身影,像老屋前被夕阳晒热的那堵老山墙,我和儿子幸福的躺在下边,享受这难得的冬日暖阳。顺着儿子一起一伏的小肚皮看过去,母亲正在小心翼翼地接领口,缝上两针就要眯着眼睛举起衣服仔细端详,力求针脚平滑工整。而母亲鬓角的白发在这初冬的阳光下如同手中的银针一样闪亮,直直地刺进我的眼睛,酸痛瞬时抵达心底。
我的母亲,她是真的老了。

  唐艳萍,山东诸城人,一名爱好文学的理科女生。经常将一个技术员的执着倾注于文字写作中,也经常沉溺于文字的感性氛围中而忘记了周围的理性世界。典型的国企工蚁,行为循规蹈矩而思想放纵不羁,写武侠,写民俗、写感情但不写爱情。视文字为“毒药”,喜欢享受“中毒”的“快感”而忘记让其流传于世“荼毒”他人,故十年写作,发表作品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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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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