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志刚
“三老”是原诸城师范学校的三位老校工,并且都是临时工。因“临时”时间较长,所以我们都很熟悉。
老肖
老肖在学校里有两个住处:天热时就住在教学楼一楼一个小屋里,与孙子一起吃着伙房;天冷时就转到学校花棚里,自己做饭吃,挤在一个小炕上。每年天冷时学校将大部分花挪至花棚里,得时时生火保温。老肖生火时顺便做点饭,一般是将从伙房打来的饭菜再炒炒,放点肉,加点油,既热又香。我曾蹭过几顿饭,很香。小炕很热乎,小屋很暖和。
老肖的孙子很争气,个子窜得快,学习成绩好。老肖虽常抱怨床和炕睡不下了,但很快就眯上眼满足地笑了。
后来老肖辞职了,原因是关楼门时,一些痴迷于恋爱的学生躲在里面不出来。等想出来时,就从楼上顺着下水管往下爬。老肖看到后差点吓煞。向领导反映,领导让老肖抓住后扭送至相关部门。老肖一听就没辙了,于是就挑着锅碗瓢盆和铺盖,领着孙子走了。
老郑
老式厕所都是封闭的粪坑,粪尿一点也流不走,老郑将掏出的大粪推到学校东北角的垃圾场里,掺上土,做成粪饼,卖给附近一些种菜的生产队,每年获利四千多元。
每逢过年,老郑也去求书法老师写对联,总是求得“勤劳致富,黄土变金”“只要功夫深,黄土变成金”之类。
老郑就住在垃圾场里,用挑出来的稍大的青砖盖了两间小屋,在一旁开辟了菜园,甚至还种上了半亩庄稼。因肥料充足,老郑又浇的勤,粮食和菜次次大丰收。吃不了的,老郑就卖。当然也送,但很少有人要,嫌脏。我倒去主动要了几次,老郑很高兴。
老郑媳妇只管做饭、缝衣,闲时看书看报,戴着很厚的近视镜。谈吐文雅,常跟我抱怨老郑“不修边幅”。据我观察,两人很恩爱,分工明确,合作愉快,生的四个儿子,个个健壮。老大还尤其聪明,考上了大学,学习英语,分配到县外贸公司当翻译,活儿体面,工资高。老郑逢人就宣传,高兴时就唱小戏——靠掏大粪捡垃圾供应四个儿子,还供出了大学生,前景又光明,的确不容易。
但好景不长,老郑的大儿子出差时遇上车祸,一车人单他遇难。老郑整整傻了仨月,整天唱戏,“自己也不知道唱的啥”,之后“好长时间不敢想”,“一想就心里呼呼的”。老郑媳妇则一直念叨每月五元的抚恤金,说直到现在大儿还养着她,边说边抹泪,然后用手帕轻轻拭去……
老郑最初的工资是二十元,1993年时涨到四十元。1994年普提工资时,老郑又向领导求情,每月再涨五元,老郑很高兴,又哼起了小曲。
老郑的容易满足还体现在吃和穿上。比如吃。他经常吃伙房里的剩饭菜,稍好点的,夏天他就用绳子吊着存在井里。年轻人不懂事,常捉弄老郑,将原本吊在水面的饭菜向下浸泡到水里,老 郑照吃不误,从未不适。
说到穿,老郑从来只穿浅灰色的衣服。夏天只一条大裤衩,冬天一身旧棉衣。干活时穿水鞋,其余时间穿军用胶鞋。
抽烟是用铜的长烟管——收破烂收的,锃亮。老郑只抽老烟,热辣辣地呛人。烟叶是自己种的,肥足劲大。
后来学校的发展令老郑的生活也起了变化。先是冲水式厕所“把很多好东西白白冲走了”,老郑的粪干生意几乎停止。好在破烂行情看涨,已生儿育女的两个儿子每年都送他足足的粮食,老郑生活尚无忧。
再后来学校扩建,清理了老郑的垃圾场。学校也正式辞退老郑,老郑哭着跳着,最终被两个儿子抱回老家了。老家有四间老屋,一个大院。老郑慢慢又操持起破烂生意,但已大不如前了。
老赵
老赵在“三老”中工资最高——约一百元,学校还管饱-——大锅菜和馒头。老赵活重,吃的多,号称半斤一个的馒头老赵每顿吃四个。
老赵对文化人很尊敬,对那些才毕业刚参加工作的小青年也大老远就喊“老师”,像小学生一样。我称他“叔”,他不依,说至多是老兄,实际上他足足比我大了三十岁!
老赵媳妇走得早,等好不容易给儿子娶了媳妇,老赵就长住学校了。过年老赵也不回去。我曾竭力邀请老赵来我家过年,老赵很感激,但最终没来。初一我去给老赵拜年,老赵正给孙女准备压岁钱,说儿子一家有可能来。
后来老赵也被辞退。我原来以为老赵肯定还能再干上几年,因为他是公认的“一人顶二十个”,并且“从不藏奸耍滑”。
老赵来辞行,很伤感地摇头:“老弟——我这是高攀了,叫你老弟,我给学校干了多少活啊……”
“三老”人都很好,很能干,也很正干。我常想念他们。
作者单位:诸城繁华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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