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坛泰斗臧克家老人已离世十度春秋，我仍然十分悲痛，悲痛之余，忆起了我与他老人家交往的许多片段。其中之一是：

我陪臧克家散步

王先贵

    1987年春天，我去北京出差，顺便去看望臧克家老人，并在臧老家住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起床洗涮完后，臧老叫着我的名字，要我陪他出去走走，其实就是散步。说散步，走的并不远，没出臧老家所在的那条胡同。平时臧老自己散步，也是不出胡同的。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陪臧老散步，也是最后一次。
    臧老原先住在北京东城区朝阳大街南小街赵堂子胡同15号，这是一处典型的北京老四合院。这胡同东西走向，臧老住在胡同的西首路北。胡同很长，约有一百多米，宽度却只有五米左右，路面是沥青铺的，很平坦，胡同的西头通向南小街，东头连着一条大马路。
    我跟在臧老后面，出了大门就直往东走。臧老有个老习惯，就是散步走得很慢。走着走着，我就有比他超前的趋势，但那是对长辈不尊敬的表现，所以，我尽量放慢自己的速度，走得比臧老稍慢一点，一边走一边和臧老聊天。臧老说话的声音很低，好像故意保存底气似的，我怕听不清楚他说的话，所以总是保持在比臧老稍后一点旁边的位置，以不妨碍臧老甩胳膊为度。期间，我们不断碰到三五成群上学的小朋友，或是匆匆上下班的成年男女。小朋友们有的叫“臧爷爷好”，有的就喊“臧爷爷早”。臧老频频回应着每个人的问候，从不怠慢，不是连声说“好！好！”就是说“小朋友早！”望着这些天真活泼的小朋友们快速地从我们身边经过，臧老不无感慨地对我说：“这些小花朵多可爱，我们的国家真是后继有人啊！”成年人中，岁数大一点的，有的微笑着向臧老点点头，表示问候，年轻点的，不是问“臧伯散步去？”就是道声“臧伯早！”所有这些问候和示意，臧老都认真对待，不是招招手，就是点点头。
    当走到胡同的最东头时，臧老就在大马路的人行道上停下来，左右甩甩胳膊，扭扭腰，再昂首挺胸地稍站片刻，同时向远处望望，然后就开始慢慢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昂着头，看着远方，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你们真是赶上了好时代！”现在想来，这话真是意味深长，既是对我说的，同时也更像是在向年轻一代人说的。臧老每次散步，也只走一个来回，从不多走，且风雨无阻。
    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臧老用来恢复精力、锻炼身体的最佳活动方式就是散步。从1962年住进赵堂子胡同15号，到1998年第一次大病住院为止，在这胡同里散步，臧老整整坚持了近40个春秋。
    臧老康复出院后我去看望他，他又记起我陪他散步的情景，意味深长地对我和坐在旁边的我舅妈郑曼说：“人，一定要锻炼，才能身体好，而锻炼的最佳方式就是走路，就是散步。散步不仅能锻炼身体，还能产生灵感。”臧老一边说着，一边唤他的小女儿苏伊找出1994年7月18日他在雨中散步后写成的佳作《雨中》给我看：“街头人少车敛踪，长巷从容踽踽行。谁解此时我心乐，爱听雨打油伞声。”这首诗直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
   （作者系繁华中学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