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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泮 政 散 文 赏 析

2014-01-19 11:02:28 来源:诸城新闻网

我的直角世界里的大娘


       大娘在我面前颤微微地站着,仔细端详了我大约十几分钟,问:“这是哪个庄的啊?”
       我说:“俺是您的侄子,咱这个庄的啊。”我顺便把自己的乳名也告诉了她老人家。大娘一时感到错愕,凑在我脸前又仔细地研究了十几分钟,终于摇了摇头,嘴里喃喃地咕囔着:“这个庄的,俺怎么不认得呢?”这是五年前大娘与我的一段对话。
       我的大娘这样问我时,已年届92岁高龄,不认识我大约也有五六个年头了。六年前她得了一场大病,大约有二三次光景,医生说,准备后事吧。走进天堂里的寿衣大娘都穿上了,但大娘的生命力特强,硬是从阎王殿那里走了二三个来回,重新回到她老人家舍不得离开的这个世界。
       这不,一回来就是六年整,耄耋老人已跨过了九十岁的门槛。但是,从此之后,她就神志不清,渐渐地不认识身边的任何人了。我对大哥说,大娘得的是和美国总统里根一样的病,剩下的日子只能生活在混沌状态里了。
       我们一阵唏嘘。
       我的淳朴善良的大娘啊!
       大娘在这个世界上给我最直观的印象可以用三个词概括:直角、柳条筐、慈善。这也是村里所有人对她老人家的共同评价。
       我的大娘,站在任何一处你都会发现,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直角。粗略看来,人大多是垂直于地面的一条直线状,而我的大娘,她的身体则以腰为中心,鲜明地分成两段,腿至腰部垂直于地面,腰至头部平行于地面,自然形成了一个标准的直角。我不知道她的腰从何时起弯成了直角,从我记事起见到的大娘就以如此形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芸芸众生,茫茫世界,或因劳动所累,或因病致弯,或是生来如此,弯腰者不计其数,但如我的大娘一样弯腰至直角者恐怕寥寥无几。在村街的东西两头,尽管目力不及,但远远看见有一位直角行走的人,那必然就是我的大娘。大娘以直角的形态存世,她看人,与人说话,与他人也形成了天然的直角,大娘就这样生活在直角的世界里,以直角的形态在世界上行走,他人无法复制。
       筐是大娘一生一世须臾不可分离的生存道具。印象中,大娘每次从家中出场,脊梁上都驼背着一个较大型号的柳条筐。出门时,一个空筐,回家时,满满一筐。这满满一筐里的物什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春天是萋萋菜、苦菜子、茅根草、紫茄子;夏日是麦秸和各种各样鲜嫩的青草;秋天则换成了成熟的老草和地里遗漏下的地瓜头、棉花桃、高粱秸;冬天则是树枝、枯草等柴禾。大娘把她筐里物什的意义无限放大,青菜可以做小豆腐填饱一家老少的肚子,可以喂自己养殖的几只小兔子,青草喂牛养羊,柴禾烧锅做饭。她用自己的柳条筐使一家人的生活丰富起来、日子生动起来,不论风吹日晒,不管严寒酷暑,朝朝暮暮,岁岁如此。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后,农家已不缺粮食、柴禾,大娘却依然故我,背不离筐,筐不离背,柴草拾了一垛垛,烧不完,用不了,依然拾柴禾。我大哥将她的筐藏起来,好让她歇一歇,享享清福,她找不到便去借邻居的筐上坡。长此以往,大哥也只得任她去了。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大娘的腰为什么弯成直角,一个巨大的筐经常压在她那不算健壮的身体上,怎能不压成直角呢!
       劳动是大娘一生的追求。就在大娘神志不清、脑海一片空白的日子里,她还是念念不忘整日伴随她的那个筐,背上去就冲向大门外。这自然不行,大哥大嫂坚决不让她出门。而手头只要没有营生,大娘就会大喊大叫,一旦手里有了营生,譬如,让她掰玉米粒,摘棉花桃等,就立刻安静下来。二姐家条件好,家中清闲自在,有时二姐接大娘去住些时日,但却十分困难,大娘要上坡干活,坡里没活,在家里又没有玉米掰、没有棉桃摘,住不上几天就哇哩哇啦大喊大叫着要回家。二姐无奈地说:“怎么就不知道享几天福呢?”只好将她送回了老家。
       大娘友善邻里,与人为善,赢得了村里老老少少的尊敬。大哥当村支书二十多年,有时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免不了和村里的老少爷们争争吵吵,但是,我的大娘,从来都是说道大哥的不是,让大哥好好和大伙軋和,别忘了自己打小就是在这个村里长大的,别忘了自己姓什么……谁家的孩子走到大娘家门口,只要大娘手头上有个瓜果梨枣的,她总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给孩子。我在乡镇工作时,农忙时节,我因所谓的工作忙帮不了家里干农活,秋收大忙季节,我家大门外堆着小山似的一大堆没有剥皮的玉米,大娘赶来席地而坐,一干就是一上午。一年麦收之前,大娘走到我家,问我妻子要了许多破损的化肥尼龙袋,一腚坐在门道里就一针一线缝补起尼龙袋子,一口气就缝补了四十多条,应了麦收盛装麦子的急。我的女儿找去大娘家找她孙女玩儿,大娘就在她的一个纸箱里掏扫,掏扫出一只鲜红的大苹果给女儿吃:那可是她多日没舍得吃的苹果啊!
       动笔写这篇文章时,大娘已离世三年多了。离开大娘的这些日子,我总是有意无意地排斥那些激活亲人先前生活的记忆,那些记忆温暖却也让我心酸。一位亲人的离世,总会使我长时间里走不出思念的网。总绵绵地想,生命竟然如此地鲜活和脆弱。昨天还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转瞬之间,天人相隔,永不相见。生生死死,这是谁也不可回避的话题。逝者对于生者来说,无论如何也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大娘三年忌辰日,我从谋生的小城赶回老家,给大娘上坟,站在大娘的坟前,我的眼泪止不住簌簌而下,我的直角世界里的大娘,早已将人生走成一条直线,一如她勤劳、朴实、善良的人格,无声地教育和引导着她的后人。
       大娘啊,我虽没能够听到您生前正儿八经的训导,但是,您的勤劳、朴实、善良,原本就是我人生的最好课本,那诸多无言的教诲,侄儿将终生铭刻在心。

倾听蟋蟀歌唱


       世间的一切都将随着季节的变换而有所改变。立秋后,鼓噪了一个夏季的蝉鸣,逐渐退出了它引领风骚的舞台,剩下几个对舞台恋恋不舍的越来越稀疏的暗唱,忍痛作别过去的时光。其实,立秋这个节气的到来就已经宣告了蝉鸣的退场,再动听、再响亮的蝉鸣也要临秋封喉,这正如人间没有不散的筵席一样。于是,昆虫界布局的舞台也变成另一番设计,另一番景象。蟋蟀,当仁不让地充当了这个舞台的主角,秋风秋雨秋蟋蟀,风声雨声蟋蟀声,竞相给我们送来一季难得的清爽。
       几乎与立秋的那个夜晚同步,当我的听觉还习惯于蝉鸣的吟唱时,居住的小院里渐渐听到几声特别的音响:“唧唧--唧唧。”随后是忽高忽低、此起彼伏的清唱。——久违了,那是蟋蟀的声音,那是蟋蟀的歌唱!
       家居小城一处平房的小院儿里,水泥墙围,石块铺地,我在东边的空院子里开辟了一块大约六平方米的菜地,随季节的变换种上点大葱、韭菜、辣椒、西红柿,在靠墙的一角栽上几棵野花、草莓、海棠和月季。炎炎夏天,凡是院儿里有泥土缝的地方就有杂草葳蕤,灰灰菜、马齿苋、云青菜,比赛着旺长,竟长成我的“百草园”。  蟋蟀喜欢松软的断墙、潮湿瓦砾石块的厦底,杂草横生的百草园,我的院子几近符合蟋蟀栖居的意愿。因而,每到夜晚,我不用担心城市的钢筋水泥和沥青路把我和一流的昆虫歌唱家隔绝,无需费力到别处去倾听蟋蟀的文艺演唱。
       吃罢晚饭,一桌一椅,一壶一杯,一扇一书,齐刷刷地摆在小院中间,我半躺在藤椅上,摇扇品茗,执手一卷,纳凉,喝茶,读书。然而,最重要的是在等待一场隆重的音乐演出:舞台,就在小院的角角落落,演员,就是那一只只身长大约20毫米的蟋蟀。无需灯光、无需道具,无需音响,这是世界上成本最低的演出,观众,也许仅此一位,或许成千上万。当夜幕拉开,蟋蟀音乐演出会开场,将书放到一边,专心致志地欣赏。先是稀稀疏疏的几只蟋蟀浅唱低吟,尔后是一群蟋蟀的争鸣,间或一阵片刻的低音,随后是集体高昂的爆响。忽而似古筝悠悠,忽而似琴音绵绵,忽而似河水潺潺,忽而又像庄稼地里一阵秋风掠过,有序幕、有起伏、有铺垫、有高潮,凉风习习,美声四起,声声入耳,百听不厌,一时忘我。
       这等美妙的乐声,人类早已为它配上了歌词,最著名的当是民间的填词能手:拆拆洗洗,拆拆洗洗。我一直在倾听辨析着蟋蟀的歌词,这是最接近汉语的唱词。是的,立秋了,天凉了,它在提醒农妇赶快将被褥拆拆洗洗,晾晒存放,以备度秋过冬。你听,拆拆洗洗,拆拆洗洗,一句简单的歌词,无限柔情的深意。千百年来,这位伟大的昆虫音乐家每年如约而至,用美妙的歌声关注着人类的冷暖,无论如何也会使我等觉得温馨,于是,我以倾听表达我对蟋蟀的肃然起敬。而科学的解读是,蟋蟀的吟唱是雄蟋蟀对雌蟋蟀求爱,只有歌声嘹亮才会得到配偶的青睐,为此,使出浑身解数,放声高歌。仔细地听,真的,那歌词不就是向他心仪的对象发出的“我在这里,我在等你”“我最爱你,我最想你”的信号么?这样一来,蟋蟀显然是为了爱情而放声歌唱。这场音乐演唱会到底是为人类的冷暖警示而开,还是为自己的爱情追求而唱?我终究不得知,但我情愿相信,二者兼而有之。
       月上中天,茶饮一壶,蟋蟀还没有谢幕的意思。其实,听蟋蟀音乐会,就像过去围在收音机前听音乐节目,只听其音,未见其人其物。一直没有见到是哪位蟋蟀音乐家在唱歌。借着灯光,再打开手电筒,循着发出声响的草丛、砾石处,拨草丛,移砾石,一睹蟋蟀尊容,呵呵,那不就是它吗?很淘气、很文艺的一个精灵。我感叹,这么一丁点的小小昆虫,怎会发出那么清脆质感的声响,而且一唱就是一个夜晚?世界真是神奇,蟋蟀就是其中最神奇的音乐师之一。
       中学时代读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鲁迅对“百草园”的描写真是妙极,也曾倒背如流:“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背是背了,但我至今还不知道“油蛉”为何物,至于“蟋蟀弹琴”,当时只觉得有趣,却也一直没有深究。借着蟋蟀的音乐会,我在倾听,倾听它的低吟,倾听它的浅唱,久之,竟将我苍白的音乐大脑里开拓出一片琴音。
       夏天有昂扬的蝉鸣,秋季有蟋蟀的歌唱,都为旷莽的世间增添了声情并茂的亮色。因为有昆虫这等少有的音乐家,才把夏秋装扮成富有灵感的季节,不像严寒的冬日那般一切归于沉寂。不同的是,集体的蝉鸣有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蟋蟀的大合唱则更显得清脆悦耳。半个多月以来,每晚倾听蟋蟀歌唱是我的必修课。每当夜深无眠时,半躺在藤椅上,仰望天际看星月,丝丝凉风入肌理,耳边的声音依然是蟋蟀“花丛月下吱吱不绝,就觉得烦躁的内心多了一丝安宁。

 

王泮政:市作协会员,现供职市交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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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杰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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