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我们农村老家,流传着“六月六,吃炒面”的说法。后来,每年新麦子收完后,几乎家家户户都做炒面。在我家,奶奶更是不会忘记这件重要的乡俗食事。
炒面是将麦子炒熟后磨成的面粉,颜色焦黄,也叫炒面糊糊。它食用方便,老少皆宜,深受人们喜爱,是农村人以前常吃的一种食品。我小时候就是吃着炒面长大的,所以它在我的记忆中是难以忘怀的家乡美食。
做炒面的工序颇为复杂。每年端午前后麦收结束,奶奶便开始筹备做炒面。找一个阳光充足的大晴天,把晒干的新麦舀出几瓢倒入大瓷盆中,将其中的杂物用水淘洗干净,用笊篱打捞滤掉漂浮物,如此反复两三次,直至水变得清澈,再用笊篱捞出。沥干水后,将麦粒摊铺在一块干净平整的薄膜上晾晒,晒到八九成干时开始炒麦。把麦粒倒进预先烧热的大铁锅里,用铁铲不停地翻炒,灶膛里烧着麦秸草,火势不能太急,需用慢火翻炒至麦粒渐成微黄色,锅里飘出淡淡的烧麦味,同时听到“劈里啪啦”的声响。这时,奶奶会用锅铲从锅里铲一小撮麦粒,快速连续吹气冷却,放进嘴里几粒嚼碎,如果又香又脆,就说明火候到了,用铁铲子盛出,放置在两个大簸箕上冷却。爷爷奶奶两手端着簸箕上下翻动麦粒,一是为了簸去少许杂质,二是待其完全凉透,装入干净的尼龙袋里,用细布绳扎紧袋口,然后运到磨坊去。
爷爷奶奶一起用力把装着炒麦的袋子抬到独轮小推车上,爷爷两手紧握车柄用力往前推,奶奶在一旁扶着袋子助力,我也在另一旁帮忙。我们在乡村的泥泞小道上一路颠簸,来到位于村中央的磨坊,准备磨炒面。
磨面前,先将麦袋子过秤,方便之后按斤算账。那时用的是电钢磨,磨坊老板调试好机器后,把麦粒倒入两个大铁皮桶中,机器随即运转起来。把铁桶里的炒麦倒入进料口,伴随着阵阵轰鸣声,新磨出的炒面粉从出面口缓缓滑入接面袋。麦粒进入电钢磨后,会分为两部分:麦麸和麦芯粉,麦麸约占整袋麦的三成,后期会拌作饲料喂给鸡鸭鹅等家禽,麦芯粉则是供我们食用的部分。
第一遍磨出的炒面粉不能马上装袋,还需要进行二次复磨,直至全部变成细腻的粉末,炒面才算加工完成。我全程目睹了磨面的过程,终于,在我的满心期待中,一股浓郁的面香味扑鼻而来,瞬间弥漫了整间磨坊,刺激着我的味蕾,馋得我口水直流。
刚磨出的炒面粉带着些许温热,需要稍作冷却。凉透的炒面运回家,奶奶把它们装进塑料袋子或坛子里密封保存,以防受潮或生虫。此时的我早已迫不及待,急着想冲泡一碗炒面糊尝尝鲜。奶奶看穿了我的心思,耐心地教我冲泡方法:用铁匙舀两勺炒面放入碗中,加一勺糖,有时为了节省,也会换成几颗糖精。慢慢倒水,边倒边用筷子搅拌,这样才不容易结成面疙瘩,同时也能掌握好炒面的稠稀程度。闻到碗中飘出的甜香,我已然陶醉其中。
冲泡炒面的水可以根据个人需求选择,热水、温水、凉水都行,水温不同,口感也不一样,但不论怎样冲泡,都是软糯甘甜的。喜欢吃甜的可以加入白糖或红糖,加水搅拌均匀;喜欢吃咸的,可以加点盐,别有一番风味;喜欢吃粘稠的就少加水,喜欢喝稀面糊就多加水,喝起来像稀粥一样顺滑舒畅,里面还可以加点芝麻或是花生碎,味道更是香甜软糯,唇齿留香。
奶奶常常会少加点水,把搅拌得偏干的炒面攥成一个个团子,放在碗里留着,等我和堂弟放学回来吃。
下午放学后,我俩争着跑回奶奶家,从饭橱里各自拿一个炒面团子,欢天喜地地蹦跳到门前的街巷上玩耍。边玩边咬一口炒面团子,满口的沙糯麦香,绵柔醇甜,既能解馋又能充饥。在那个零食稀少的年代,能吃上炒面团子是件特别快乐幸福的事。
关于吃炒面,有个小插曲至今我仍记得清清楚楚。有一次自己泡炒面,加糖加水后用筷子搅拌,还没搅拌均匀就急着吃,有几口炒面外面是湿的里面却是干的,嚼在嘴里把我呛噎了一下,一阵呛咳把嘴巴里的干炒面喷了出来,我那满脸狼狈的样子,逗得爷爷奶奶和堂弟哈哈大笑,调皮的堂弟还因此笑话了我好几天,让我很是难为情,发誓再也不做这样的蠢事了。
炒面既可当主食也能作零食,我经常在正餐时,舀两勺炒面在碗中,用水调好后,搭配着菜或汤一起吃,美味又顶饿;偶尔在茶余饭后冲一碗稀面糊,解解馋,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吃完炒面,还要倒上半碗水涮一涮碗,喝干净。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炒面逐渐从人们的餐桌上消失了。现在的超市里偶尔也有炒面售卖,商家为了节省时间和成本,追求利益最大化,都是把白面粉先蒸后炒制作而成,工序简单,提高了生产效率,然而味道却相差甚远,远不如儿时奶奶做的炒面那般醇香,记忆中那诱人的焦香越来越淡……
儿时的炒面已成为过去的回忆,真希望能再次捧起一碗热气腾腾的炒面糊,闻着麦香,品尝着面糊,追忆那童年的甜蜜时光。
(作者系山东散文学会会员,诸城市作协会员。)
1 条记录 1/1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