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时节,金黄的麦浪随风荡漾,又到了麦收的季节。一辆辆联合收割机,在田野里轰鸣,把麦穗儿卷入自己的大嘴巴,紧接着吐出一堆堆的麦粒儿,收割脱粒装车一气呵成,只留下一排排整齐的麦茬儿。
在我小时候,麦收可是一件辛苦的事儿。我出生在80年代初的农村,那时候农业机械尚未普及,我经历过比较原始的麦收方式。
那时麦收都是靠农民用手割麦子。割麦子要用镰刀,每家每户都有好几把镰刀,麦收开始时,大家头戴斗笠,手持镰刀,肩上搭着毛巾,提着水壶饭盒走向麦田。他们蹲下身来,左手拢住麦子,右手持镰刀在麦子根部一拉,左手顺势将麦子收回,靠在左腿上,再平整地放到地上,像放下一个熟睡的婴儿。他们把割下的麦子整整齐齐摆成一排,累了的时候就放下镰刀捆麦子。他们抓起一把麦子,分成两份,在麦穗儿处做十字交叉拧一个花,麦秸就变成一根捆麦子的绳子,揽一捆麦子扎紧,再交叉拧一个结,麦子就捆好了。然后人力车、牛车、马车齐上阵,把成捆的麦子码放得高高的,拉回事先压好的场里。
接下来是铡麦子。铡麦子需要两人配合,一人把成捆的麦子放到铡刀里面,一人用力按下铡刀,将麦穗儿和麦秸一刀两断,麦穗儿留到场里晾晒,麦秸堆放一旁。麦秸可以烧火做饭,还可以修缮屋顶。那时我家还住着土坯房,屋顶覆盖的不是瓦片而是麦秸。麦秸过几年就会腐烂变黑,屋里会漏雨,于是每隔几年就要重新换一次。换完新的麦秸,整个屋顶变成金黄色,小土屋也有金碧辉煌的感觉。留一些长的麦秸编成苫子,用来防雨,还可以串成一排,剪成一个圆盘形状,垫着蒸馒头、包子。
将麦穗儿不时用木杈翻动,晾晒两三天,就可以打场了。打场就是脱粒,把麦粒从麦穗里敲出来。小户人家用棍子捶,大户人家则可以用马儿打场了。他们把麦穗儿摊晒开来,围成一个圆圈,给马戴上眼罩,套上碌碡,然后站到场地中间,拉着长长的缰绳,喊出“咦咦喔喔”的口令,马儿便围着场地转圈圈儿,沉重的碌碡把麦粒从麦穗上压了下来。当马儿偷懒时,一根长长的鞭子就朝着马儿挥舞过来,响起清脆的声音,只是那鞭梢儿也不过是轻轻拂过马儿的皮毛。麦穗儿脱粒后叫麦秧,可以用来喂牛,用木杈把它们堆放起来,只留下麦粒儿,打场就完成了。
这时的麦子掺杂着很多麦糠和秸秆儿,接下来就是扬场。这可是一门技术活儿,一般需要家族经验丰富的长者亲自出手。他抽一袋旱烟,等到风来,然后不慌不忙走向麦堆,用木锨铲起麦粒高高抛起迎风一扬,麦粒在空中散成一道薄纱,颗粒分明,风儿带走麦糠,麦粒落回地面,不久就出现一座金黄色的小山。再略微晾晒就可以颗粒归仓了。老辈人会把新收的麦子带到镇上的磨坊磨成面粉,选最好的面粉做成白白的馒头,和其它供品一起摆在院子中间祭拜天地,感谢上天风调雨顺获得丰收。最白最细的面粉还要留到过年包饺子,平时要掺着麸面一起吃,这样做出来的馒头有点黑,但是真香啊!
那时已经开始“大包干儿”了,还得拿出一部分麦子交公粮。“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人们交公粮的积极性都很高,往往要排很长很长的队伍。
捡麦穗儿也是必不可少的,对小孩子们来说,这是一个赚零花钱的好机会。先把麦地里掉落的麦穗儿捡一遍,等到农闲时,大人们还要把成垛的麦秸一个个解开,再重新捡一遍里面遗落的麦穗儿。老辈人遭过饥饿的罪,从不浪费一粒粮食,他们说“糟蹋粮食伤天理”。
这就是我记忆中麦收的大概过程了。收麦子的时间非常紧迫,割晚了,麦穗儿会掉,造成减产,还得防备下雨,还要接茬种植玉米。麦收时节就是一个抢字,人口少了忙不过来,一家一户也忙不过来,于是左邻右舍、亲戚朋友也会互相帮助,“你出车我出人”搭伙儿抢收麦子。麦收期间,最怕的就是下雨。那时全村也没有几台电视机,天气预报也不准,每到风起云涌、雷声阵阵的时候,全村人都发动起来,带着木锨、木杈、油布、草苫子,奔跑到场里堆麦子、盖麦子。麦收是货真价实的体力劳动,割麦子、捆麦子、铡麦子、扬麦子,在几天的时间里每个动作都要重复成千上万遍。那时的人们从早忙到晚,每天都累出一身汗,每个毛孔都沾满了灰尘。麦芒刺破皮肤,被汗水浸泡,又疼又痒。可以说,每一粒粮食都浸满了汗水。
后来有了收割机,免了割麦子的辛苦;又有了脱粒机,免了打场的辛苦;再后来有了联合收割机,麦收终于变成了一件轻松的事情。
常说富不过三代,那是因为后代的人们忘记了先辈的辛苦,不懂得珍惜了。其实何需三代,现在很多人已经完全不知道麦收的辛苦了,甚至有的人“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
在麦收之时,作《麦收记》给女儿们,以期她们知道劳动的辛苦,懂得勤俭节约,珍惜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
(作者单位:市政务服务热线运行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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