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爱勋
入冬,盼望一场雪,盼着盼着,雪就来了。天阴沉沉的,无风无寒,雪片像天女散下的花瓣,纷纷扬扬,自天而降。闲坐窗前,透过窗户,赏一场盛大的雪事。
活泼好奇的孩子,跑到大街上,仰着脸,高举着手,意欲接来几朵雪花,捧回家去把玩。雪花落在手心里,一点薄凉,立马化作一滴水,晶莹闪亮,像檐脚下麻雀的眼睛。
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赶着上班,撑着花伞,走在雪路上,小心翼翼。雪路上留下一串脚印,渐渐远去了。作家胡竹峰说:“雪踏在脚下,经常让我觉得暴殄天物。”但我却很欣赏雪地里浅浅的两行脚印,寂寥安静,逶迤远去,像素纸上留下的文字,写满山水清明,云烟苍茫,一轴水墨的深邃意境。
农人戴着斗笠,蹲在麦田边上,看雪花飘飘摇摇飞舞,一片一片地落在麦田里,苍绿的麦苗,在白雪的映衬下,愈发绿意盎然。雪一层一层覆上去,遮住绿色,一片茫茫的素白。有人打这里经过,看见农人,欢喜地问:“看雪啊?”农人没有抬头,目视着前方,悠悠地说:“这哪是雪啊,是上天给庄稼铺了一床棉被哩。”
每一场雪,飘落下来的,都是各自揣在怀里的心事。垂髫孩童的顽皮,农民对丰收的憧憬,男女相拥雪里散步的浪漫,当然,还有文人墨客触景生情,打油一下:“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明朝张岱是赏雪翘楚,把赏雪的情趣做到极致:“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挐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闲情逸致,心底澄明。
古人有用雪水泡茶的雅趣。《煎茶水记》里评定天下之水味前二十名,雪水为二十。雪水泡茶,当以“梅花雪”最佳,《红楼梦》里妙玉把梅花雪当了宝贝,黛玉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
我小时候,住乡下,逢到下雪,就在大街小巷里疯跑,累了,挖一捧雪,团成球,用舌头一点点舔着吃,在嘴里吸溜一会,雪慢慢化掉,咕咚一下咽了。那时候饿肚子,守着一地白雪,总幻想着那是铺天盖地的白面多好啊。渐渐长大,就再没吃过雪,也淡忘了雪的滋味。有时“老夫聊发少年狂”,想再吃一次雪,妻子拽着我的衣袂说:“算了吧,你胃寒呢。”
记得奶奶亦曾取松枝上的雪,炖梨水治哮喘,也不知哪来的方子,用过两回,再没见用过。
雪漫漫,轻盈飘逸,晶莹透亮,轻拍车窗,万千旖旎,飘进门前的缝隙里,愈加妩媚。冬天,如果没有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那是一个不完美的冬天,唯有雪,成就了冬天无与伦比的洒脱与美好。
(作者地址:桃园生态经济发展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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