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森
前几日寒风凛冽,走在上下班路上,风过耳畔嗖嗖直响,耳朵刀割般疼痛。小时候,这样的冬天倒是稀松平常,可好多年都是暖冬了,突然来个大冷天真的令人猝不及防。
我又开始担心起远在老家的年迈父母。
父母对我那“搬到城里和我同住”的建议极为排斥,说是只要能挪动步,就不去过四邻不识的城里生活,在家可以养养鸡鸭,侍弄菜园。父母都是犟脾气,作为晚辈,我们只好遂了他们的心愿。
老家的房子是三十多年前盖的平房,保温、取暖条件都甚是差劲,门窗是木头做的,密封性差,四处漏风,为“冬风所破”是轻而易举之事。于是,掏出手机拨号过去:“娘,这几天冷,别生炕炉子了,生着暖气大炉子吧。”母亲“嗯嗯”地答应着,说了些让我放心,他们又不朝(方言,傻)的话,并叮嘱我多穿衣服,上下班路上冷。老家的土灶旁支着一个小炉子,烧煤块的那种,通着土炕,这是父母的过冬宝贝,前几年,为了孩子们回家过年能暖和些,父亲又特意请人安装了土暖气,但他们毕竟平日里过惯了紧巴日子,别看在子女身上毫不吝啬,倾其所有,但对自己却是能省则省,可以说,节俭已然深入了他们的骨髓。除了过年那几天大团圆的日子,土暖气是极少生的,只生着那个小炉子应付一下。我们兄妹三人多次劝他们不要太节俭,父母推说不冷,又足不出户的,烧火馏饭都用土灶,多填些柴禾就行,加上小炕炉也烧得旺旺的,用炉钩一戳,呼呼直响,炕上自然也暖烘烘的。总之,不生暖气的理由似乎有万条之多。父亲在好多事上与母亲意见相左,在此事上却高度一致。我的工作单位离家很近,步行约十五分钟的路程,这么近的一段路,我都感觉厚厚的羽绒服被寒风打透,越想越感觉像如此之冷的天气,老家单烧炕炉是绝对不行的。那几天我几乎每天一遍电话,不厌其烦地追问是否生着暖气,母亲每次都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略微放下了些。
可我还是又一次上了母亲的当。
休息日驱车回家,进门第一件事快步上前去摸暖气片,竟然烫手,不免窃喜,但又感觉室内有些凉丝丝的,不像生了暖气好几天的模样,赶紧去看温度计,原来摆放它的位置空荡荡的,不知所踪,细细寻觅,竟然放在了暖气片跟前。问母亲这是咋回事,母亲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羞涩地道出实情:这几天,我们反复叮咛要生暖气,尽管她满口应承了,但还是只燃着炕炉子,担心我们今天回家埋怨他们,今早起床后就赶紧点燃了暖气,又怕温度计露出破绽,灵机一动,就把它放在暖气片跟前烤着,让它的数值变大。我们兄妹几人闻听后啼笑皆非,哎,让我们说您什么好呢!
这可不是母亲第一次撒谎。
半年前的一个周末,我打电话给母亲,告诉她周六回家看看,母亲赶忙阻止:“周六就别回来了,周日回吧,周六我要和你大大去看你二姨。”我坚持说周日有事,必须周六回,母亲见拗不过我,只好道出实情。原来,因为头晕不适,她在乡卫生院打了一周点滴,打算周六出院,本想我周日回便可瞒住我,以免让我担心。
当然还有与绝大多数母亲雷同的故事:小时候生活困难,饭桌上罕见荤腥,逢年过节煎几条刀鱼,母亲总抢着吃鱼头鱼尾,中间多肉部分留给我们,她每次都说鱼头鱼尾好吃,特别有滋味,我们那时小,竟信以为真。
这些年,母亲在老家散养着几只笨鸡,溜达鸡打野吃,蛋黄颜色特深,无论煮还是炒,口感明显比普通鸡蛋好许多,母亲不舍得吃,用牛奶盒攒着,我们回家让我们带到城里,说让我儿或我侄上上营养,说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们想留下一部分让他们自己享用,母亲总是推辞,每次都说:“鸡还下着,我们耽不着吃。”此时,我们已是半信半疑,后来,慢慢知道了实情,除了家里来客炒几个做酒肴外,他们一个也不舍得吃。
我似乎明白了:母亲的谎言是委屈自己而不自知,母亲的谎言是成全子女而习以为常,母亲的谎言是强咽到肚里的苦水而不觉苦,母亲的谎言是看到子女幸福和欢愉后无尽的欣慰和满足。
母亲的谎言,爱意浓浓。
(作者单位:实验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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