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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他的那台织布机

2013-06-14 09:36:18 来源:诸城新闻网
 我的父亲是个织匠,从我记事起,我就见父亲坐在织布机前:“手织银丝把新月,足踏玉板步青云。”一年365天的时间,大约前300多天是在织布机上度过。织成的棉布,我们都舍不得用,或者说根本就无钱去买,只有那些有大闺女小媳妇的的家庭,逢年过节才到供销社用布票扯上几件花布衣服。平时,老年人和男人一般都穿着棉布衣服,那时庄稼人流传着这么一首民谣:“庄户地里三件宝,丑妻、薄地、棉布袄。”所以小棉布很受庄户人家的青睐,那年代,就连闺女找婆家,除了要三个九十九外,还得要上两个小棉布(一个棉布大约四丈长)添置被褥。
    棉花织成布匹需要经过纺线、轧线、牵布、刷布、织布、刮布、晒布几个环节。把棉花弹好后搓成一个个的棉花姑缀,然后用纺车纺成棉线是第一道工序,这活儿一般是老嬷嬷的的活儿,纺线的工具是手摇纺车。这种纺车一头是个大轮,另一头是个尖尖的小纺锤。我的奶奶就是纺线的好手,只见她盘腿坐在一侧,摇动纺车嗡嗡响,奶奶右手摇着纺线车子的摇把,左手轻轻地捏着棉花姑缀往外抽线,奶奶的手伸到哪里,细而匀称的棉线跟到哪里,等棉线抽拽到一定的长度,左手轻轻往上一扬,匀称细长的棉线就妥妥贴贴缠绕在纺线车子大大的转轮上。
    线纺成后,还要轧线(也叫割线),纺成的线,往往是单股,容易断,用单股的线织成的布不结实,所以人们一般要把单股的轧成三股再织布,这样织成的布既结实又厚重美观。
    春末夏初,太阳暖融融的,把张轧线机靠在树荫下的山墙上,上面并连着挂满了上百个玉米棒槌似的线穗子,父亲双手舒缓地牵动着瀑布似的线条,机上的线穗子一齐转动。阳光从稀疏的叶片间筛了下来,投在地上,斑驳陆离,一阵微风吹过,梧桐花“得”地一声飘落地上,蹲坐在一旁的小花狗以为是天上掉下馅饼循声追过去,用鼻子嗅了嗅后失望地返回。
    线轧成后,下一道工序是浆线(行话叫刷布,其实是把上浆的棉线梳理一遍)即用面糊将经线浆一次。上浆也有个讲究,面糊过稠,经线较脆,线容易断。面糊过稀,经线易松,也易断线。刷布须找个无风无火的大晴天,父亲和他的助手一大早就在大街上支好了架子,架子的一头是一盆上浆的经线,另一头则是状如轮船的舵似的一根长轴。父亲左手捋线,右手用一个圆形的棕刷往后一拖一甩的,那架式优雅美观,待他把浆好的经线梳理开后,再小心翼翼地用“舵”缠绕到线轴上。小时候我尤其是爱看父亲刷布,跑前忙后地帮父亲拿这递那,不为别的,就盼中午吃饭时,父亲赏我一个单饼卷鸡蛋。因为那年代的生活极端贫困,一天三顿,清热水馏地瓜干就萝卜头,一连数月不见荦腥。能吃上个单饼卷鸡蛋,那是再好不过的美味了。
    经线梳理完毕后,父亲将缠好的线轴镶嵌到织布机的一端,将轴上的几百个线头接到织布机另一端轴的引布上。(每织完一匹布都要留一个布头以便下次再接着织,这块布叫引布)这样几百条经线平行的形成一个平面,中间有两个综(zeng)(上下各一个,分别与织布机的一端的左右两个脚踏板相连)分别将平行的几百棍线按奇、偶上下勾起,右脚踏下踏板,勾起奇数的综上提,梭子带着纬线从两个综中间穿过。
    父亲抬头一拉牵绳,“哒”的一声响,接着用手把梭匣(俗称机盒子)往胸前用力一拉,“哐”的一声,上提的综落下,接着左脚踏下踏板,如此往复,织机就“呱哒”“呱哒”地一连声地响了起来,不停地反复,布就织成了。
    织布最重要的是手推脚踏。织布用的梭匣(机盒子)是用手推,推的重落得慢,布就紧。推的轻落的快,布就稀疏不均,所以,织布时要手脚协调,平衡用力才能织出好布。
    布织成后,有些地方不平整,不严密,还有的地方有些小线纫头(疙瘩)欠美观,就需要对布进行处理,这个处理过程叫刮布,方法是用面糊浆水均匀的浇到布上,将锋利刀刃呈一定角度斜刮布面,直至将布刮至平整,严密为止。刮好的布往往潮湿,不宜存放,需要晾晒。晒布的架子一般较高,晴朗的日子,一般个数钟头就能完成。
    那时织的棉布,平纹,宽一般在一尺左右(棉布尺一尺相当于现在54厘米),效率极低,轧轧千声不见盈尺,一个人不停地织一天也仅仅能织三尺布(不到两米),天刚放亮,父亲就坐在机上,有时晚上也挑灯夜战。
    父亲织布有一套严格的规矩。每年正月初五才能开始动工,动工这日,在织布机前烧纸焚香,放鞭炮,不举行仪式被视为不吉利。中午,全家人必须吃饺子,意为希望人们在这一年多干活儿,少说话,杜绝“嚼舌根”防止惹事生非耽误生意。另外还有正月十三、二月二、清明节不得纺线,织布等禁忌。
    七月七到了,父亲从神龛里请出了珍藏多年的“织布星”神像,尽管神像被岁月的烟火熏的灰眉乌嘴,但父亲还是神情庄重地悬挂在堂屋正中,点燃香烛,在氤氲着袅袅的烟雾中,父亲十分虔诚地跪下磕头行礼。
    除夕那日,一年的辛苦劳作结束了,父亲精心地把织布机擦了又擦,整个机身油光发亮,一尘不染,机头上贴一红纸,上书“机神”二字,左右两边贴上鲜红的对联,上联是:“身居九龙口”,下联是“面对五凤楼”。横批是“对我生财”。
    父亲的那张织布机一直伴随着他度过了半个世纪,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由于拆旧房子换土当肥料,家中没有闲地方搁置它,只好忍痛割爱,把它拆了。假如是能留到现在,把它当作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下去,说不定还有很大的用处呢!
    在这已经逝去的半个世纪中,父亲用它织了多少布也无法计数,虽然没有织就绫罗绸缎,也不敢说像天上的云锦般美丽。但在他那个年代,棉布衣服却给成百上千的庄户家庭带来了温暖,起码不至于使穷苦的人家受冻馁之苦。
    (作者系诸城作家协会会员 高增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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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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