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艳艳
骑车在路上，眼前突然飘飞几片榆钱，随风而落。追着它们的影子看去，才惊觉那棵合抱的榆树，在春风里抖着枝条，许多榆钱随风起舞。
有几个熟识的朋友点赞支持，看来这事引起大家的共鸣，萍姐弹窗微我：最近去爬常山，带回不少榆钱，多分给了同事朋友。朋友圈有我晒的榆钱美味，你且过过眼瘾吧。
翻看萍姐晒的美图，那一串串一簇簇一片片榆钱，绿得可爱，绿得诱人，瞬间挑逗我的味蕾，竟然是甜的。我的口水忍不住要流出来，赶紧翻图转移视线。萍姐把榆钱精摘、细洗，控干水分，开始了美味制作。用榆钱熬粥，包饺子，还有蒸糕，如此色香味俱全的美味，竟让我垂涎三尺，摸屏解馋。
萍姐平素注重保健养生，她说，榆钱是大自然恩赐我们的纯绿色无污染的美食，父辈们有他们的榆钱情结，我们有我们的榆钱记忆，这是花多少钱都换不来的财富。
榆钱有许多医用价值，比如健脾安神，清心降火，止咳化痰等，真可谓榆钱不可貌相啦。我问，榆钱美食味道如何？萍姐发了个尴尬的表情，虽然费心费力弄了不少榆钱美食，吃起来却没有记忆中的味道了。这可能就应了老辈人说的，吃饱了蜜不甜吧。
关于榆钱的记忆，从心底里冒了出来，仿如昨日发生。大人们起早贪黑忙于生计，经常把小孩子锁在家里，希望减免祸事。我们那时是大自然的孩子，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耗费在玩上，就地取材制作“玩具”，饭菜简单到无食可挑。
邻家有棵比腰粗的老榆树，树枝很高，树梢好像要钻进云彩里去。春天，树上结满了密匝匝的榆钱，把枝条都压低了许多，总在眼前晃，晃得人心里痒痒的，真想撸一把塞进嘴里，过过馋瘾。自幼胆小的我，是不敢冒险爬树上墙的，这榆钱也只能眼巴巴瞧着。别说我们这些小孩子，就是成人也无法吃到榆钱，因为小脚奶奶全天候在树周围，每个对榆钱虎视眈眈的人，都遭到了她的怒骂。
那是个阳光晴好的午后，奶奶的长孙伟偷偷扛来一根长竹竿，竹竿上绑了一把锋利的镰刀，然后站在榆树下轻轻微笑。他把院门从外面锁上，开始用力削树枝，结满了榆钱的树枝先后掉到地上，绿油油的非常诱人。空旷的巷子，突然多出了几个小脑袋，先是试探性靠近，胆大的上前撸一把榆钱塞进嘴里，满意地咂砸嘴唇。胆小的禁不住诱惑，也撸一把榆钱塞进嘴里，甜丝丝的感觉立马从舌尖直达肺腑，真好吃。孩子越聚越多，嘴里塞满了榆钱，衣兜裤袋鼓鼓囊囊装着榆钱，甚至开始争抢地上的树枝。伟不怒不嗔，任由大小孩子争抢，他只管削削削。小脚奶奶早发现情形不对，拍着院门大喊大叫，也对伟大爆粗口，她的行动因为外锁的院门而失去威力，犹如隔靴搔痒。
“你们吃饱了吧？这块我要，再高的我也够不到了。快！赶紧撤！我要开院门！”金黄色的光环里，这瘦瘦高高的哥哥笑得真好看，顿时成了我们仰慕的大英雄。打开院门后，小脚奶奶像是重返自由的困兽，向西追赶几步，又快速折回来朝东追赶几步，如此折腾几番，自然追不上那些扛着榆树枝逃跑的熊孩子，她又怒又骂，最后骂累了自然就停住了。
那天终于吃到了榆钱，母亲用它做了榆钱蒸糕，还预留了一把煮粥喝。晚上吃着榆钱蒸糕，喝着榆钱粥，屋子里弥漫着温暖的香气。母亲说早些年收成不好，榆树的树叶树皮都曾是人们的主要食物。平时一直沉默寡言的父亲，却接话说：“那一年青黄不接，你奶奶弄来了几把榆树叶掺在糊糊里，这汤也不能敞开肚子喝。榆树叶吃没了，就剥榆树皮吃，树皮又韧又硬根本嚼不动，这你奶奶都不舍得吃，都留给我们。那是我吃过的最香、最好的饭。”父亲声音颤抖，话都说不完整。
“今晚月亮不错。”母亲突然一指窗外说。我们姐弟都转头看向窗外，那晚的月亮又圆又大，煤油灯都失去了光彩。父亲趁机擦去了满脸月光，他愣愣地盯着月亮出神，母亲则端着盛满月光的粥碗，慈爱地打量着我们。那晚的月亮很特别，说不出的特别，以至于在以后的岁月里，我再没见过那么特别的月亮。
也是在那年，邻村有个青年因爬树采榆钱失了手，摔成终生残疾。不少人闻听这噩耗，奔走相告，不愿看到悲剧重演。村里人看小脚奶奶的眼神，都多了些异样的光彩。奶奶去世前一年，那棵榆树被砍伐后做了房梁。如今村庄连通了太多的线路，房前屋后栽槐种榆的现象，早已不复存在。(作者系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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