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秀红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可见,脚的作用是何其重要。所以,无论何时,都不能亏待了它。也就是说穿着方面,人这一生,穿鞋非常重要。
炎黄子孙上下五千年,老祖宗在穿鞋方面是怎么过来的,咱无需追究。但是,改革开放四十年来,鞋业的兴旺发达,令人惊叹。
新中国诞生十一年,我来到了这个世上。记忆中最早的鞋就两种,一种是布鞋,自家一针一线缝制的;一种是草鞋,是用蒲草编的,发面馒头似的,当地人叫“蒲瓦”或者“蒲袜”。冬天,老人、孩子没有棉鞋穿,便到集市上花几毛钱买双草鞋。为了耐穿一些,外面糊上一层破布,里面塞上玉米皮或者芦苇缨,虽然不美观,却轻快暖和。毕竟是草制品,也就是在家穿穿。如果穿着出门,半天不到,底就磨穿了。还有一种是成年男人夏天套在脚上的草鞋垫子,也算鞋吧。它的做法极其简单,把废弃的独轮车外带剪出鞋底,再把剩余的边边楞楞剪成一指左右宽的长条,根据脚的大小,裁成合适的长条,用鞋钉钉在鞋底上。再后来,有了胶鞋,就是部队战士穿的那种解放鞋。黑色的胶皮底,草绿色的帆布帮,鞋口两排白色的“无眼”,一根鞋带交叉穿入其中,然后在上面打结系一个蝴蝶形状的扣。轻便、结实、耐看。年轻的姑娘小伙子爱美,往往把一双新鞋刷了又刷,晒了又晒,草绿色的鞋帮逐渐褪色泛白,穿在脚上,魅力十足。但是,却不是谁想穿就能穿上的,它要花钱买,庄户人手里缺钱。绝大多数人还是穿自己家做的布鞋。
有人说:看看,又是布鞋又是草鞋,多好啊。我们也想来双养养生!当你真正地穿上那种原始的家做布鞋,就不会如此羡慕了。做鞋,极其麻烦,穿着也并不舒服。
每年春天,生产队里都要种上几亩麻。夏天把麻割了,捆成大捆放在大湾里浸泡沤着,等沤到一定程度,外表皮腐烂,麻纤维不但柔软而且很容易从麻杆上剥离时,捞出来晒干,分到各家各户。麻杆分到家,一家人便得空忙剥麻。麻剥好再制麻绳。父亲用小搏锤晃,母亲用手在腿上搓。
麻绳有了,母亲便把家中仅有的补得不能再补的破衣服,破被单撕了打“褙子”。找个好天气,把废布料用浆糊一层层均匀地摞粘在桌面、箱盖等木板上,晒干后揭下,照着鞋样把一家人的鞋底模型剪好,四五层钉在一起,正表面附上一层新的白色棉布,中间每层的边沿用白色的棉布条沿好,然后就用麻绳密密地纳。纳鞋底也不是很容易,每一针要先用针锥用力地扎上眼,然后才能把早已连着缝衣针的麻绳穿过去。一页鞋底,要纳上千个“巴脚”。每个“巴脚”缝两针,一双鞋底得熬几个夜晚才纳好。
鞋底纳完了,再打褙子做鞋帮。只是鞋帮的表里两层要用新布。要不鞋做好了不耐穿,白废功夫。鞋帮也是要纳的。纳鞋帮是用棉线绳,从底往上纳,一般只纳一半就行。七八岁时候,我纳不动鞋底,帮母亲纳了不少的鞋帮。女孩子的鞋子还要多一道工序,那就是割鞋头。把剪好的鞋帮鞋头两页摞在一起,中间垫几层破麻布做衬,然后用彩色丝线按花样对缝成月牙型图案。图案纳好后,再将两片鞋帮用刀分割开,撕下衬布,鲜艳的毛茸茸的图案,既美观也耐穿。
一切准备就绪,专等寒冬腊月里出不去门,生产队里没活时,母亲们这才着手忙着做最后一道工序——上鞋,就是把鞋帮和鞋底缝在一起。那时做的鞋都是“窝帮”,新鞋硬邦邦的,穿着磨脚。阴雨天出门,鞋在泥水里浸泡、打滑,脚崴来崴去,鞋帮鞋底软了,时间一长,帮成了底,底成了帮。你说穿着能舒服吗?即使是这样,鞋子穿到脚后跟底磨透了,鞋头露出脚趾头,仍然舍不得扔掉……
一年中,大人孩子也就只穿这一双鞋。一是因为做一双鞋实在是不容易,家中人口多,做针线的女主人不单要一针一线地缝制所有的穿着,还要洗衣、做饭、喂牲畜、下地干活。二来物质匮乏,没有那么多做鞋的材料。
也许现在的年轻人会问:一双鞋一年怎么能够穿?小孩子的脚一年会长不少的。你是在“巴瞎话”吗?非也。
那时,一年中,几乎半年不用穿鞋,大人孩子是赤着脚的。当然女人们不一样,即使鞋再破,只要还能挂住脚,出门还是套在脚上。但是,干起活来,走起路来,为了方便,也会赤脚。时间久了,夏天被热泥蒸,虫子咬,脚上便长满了痒痒疙瘩,钻心地痒,难受极了;冬天脚后跟裂口子,疼痛难忍,没有药,只好到外面刮树胶,回家在灯下烤熔,填在口子里。那时没有玻璃制品,窗户也是木框糊纸;树上的针刺也轻易跑不到别的地方,不用担心被什么伤着脚。就这样,人人练就了一双铁脚板。踩上蒺藜不用抬脚,就地一搓,蒺藜碎了,脚却丝毫伤不到。村里有个光棍汉,没人做鞋,一年四季都是赤脚的。传说冬天他赤脚去滑冰,脚怎么说也有点热度,刚踏上冰自然滑不起来。他嘴里一个劲地埋怨:这冰不滑溜,不滑溜……
母亲们夏、秋做好准备,冬天做鞋完工。一家人穿着新鞋跨过年去,过了正、二月,天气逐渐暖和,便又可以赤脚了……
七十年代初,开始有了胶鞋。妇女们繁琐的做鞋劳动负担稍微减轻了些。人们手里一旦有点钱,就可买双胶鞋穿。胶鞋底结实,往往是鞋帮穿烂了,鞋底还好好的。妇女们便废物利用,剪下破鞋帮,留下鞋底,糊一块做鞋帮的褙子,剪出鞋帮模子,也不用纳,直接和胶鞋底上在一起。省事轻便,穿着还舒服。七五年至七七年我读高中,穿的就是我自己做的这种鞋。
七八年改革开放,农村实行了土地承包到户。农民可以按自己的打算需要种植农作物,粮食多了,吃不了可以卖钱。农闲的时候,可以出去打工,手头宽裕了,谁还去费劳力做鞋?麻也从此在农村田地里绝了迹。
四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穿鞋由生存需要,经历了偏向美观时髦,过度到今天的健身养生。其变化速度之快,超越童话中的想象。
如今,每到换季,孩子都会说:妈,你喜欢什么样的鞋,去给您买双?我说:还买什么鞋?换季买鞋,逢年过节、走亲访友买鞋。鞋柜鞋箱都满着,别浪费那个钱了。孩子笑笑,那些过时的赶紧扔掉,放在家里占地方。一家三口,皮鞋、布鞋、旅游鞋等近百双,便宜的百元左右,贵的上千,每双都好好的,怎么就舍得扔?新鞋旧鞋的区别,就是个时间的早晚。送人?数算来数算去,亲戚朋友都没有缺的。最后声明:我的鞋只要没破谁也不准动。以后谁也不许再给我随便买鞋…… (作者地址:诸城市东武街6号2号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