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面对面》节目播出《李志伟：冲动的代价》

 

核心提示：河南籍深圳居民李志伟在9·16中打砸防暴车被刑拘。他向央视记者董倩表示，自己收到朋友消息后赶到游行现场，随即热情高涨地加入游行队伍。起初不好意思喊口号的李志伟，在半个小时之内也跟着高喊起口号。只在小学学过国歌的他已经不记得国歌歌词，听人群反复唱后，才学会唱国歌。

央视10月21日《面对面》节目播出《李志伟：冲动的代价》，以下为文字实录：

主持人：一个月前，日本单方面挑起了购买钓鱼岛事件，这在中国国内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从国家到国民一时间保卫领土主权的呼声空前的高涨，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过激的反应，同样也引起了公众和媒体理性的谴责，而就在本周，我的同事董倩就特别前往了深圳，拜访了一名名叫李志伟的年轻人，他因为在9月16日的一次保钓行动当中的过激行为而被警方刑事拘留，而他自己也为这一时的冲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当我们的记者到深圳市的福田区的一个住宅小区找到他的时候，他仍然没有办法从深深的奥悔当中走出来，面对这次采访，他愿意公开姓名，并且不对自己的面部做任何遮挡技术的处理，他说他很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坦诚面对过去。

李志伟：我都不敢出门，说实在的，我都想找个低缝钻进去，自己我感觉是个罪人。

董倩：可能年轻人很少有不犯错误的。

李志伟：在这个风口浪尖犯这种错误真的是太不可原谅了，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董倩：如果再能重来。

李志伟：绝不会，打死我都不会这样去做。

董倩：现在为止还没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妈妈。

李志伟：现在已经知道了。

解说：对于马上进入而立之年的李志伟来说，故居的29年，他生活的并不容易，这个来自河南农村的小伙子去年夏天刚刚离婚，一个人在深圳打工，事发时，他是一家汽车4S店保安队的队长，而这个职位它是通过半年时间老是勤快工作获得的，本来它的故事和这做城市里的很多打工者并没有太多不同，然而9月16日的这一天，却改变了它原本平静的生活。

董倩：9月16日这一天，本来张亚中是请了病假在宿舍里休息，但是它从朋友那得到了一条信息说当天深圳有反日大游行，于是它出于年轻人的这种好奇感，再加上它自己认为的这种高档的爱国热情，它乘地铁就来到了现场。

董倩：你是想看看还是想加入?

李志伟：刚开始过去的时候实际抱着看看的心理。

董倩：你看到的是什么?

李志伟：看多了特别多人，然后也有维持秩序的，也有防暴警察。

董倩：当时人们已经开始游行了吗?

李志伟：那时候还没有开始，慢慢地，人聚集起来之后。

董倩：在那儿集结是吗?

李志伟：对，集结。

董倩：那那个时候你还准备仅仅是看看吗?

李志伟：后来就走到游行队伍当中去了。

董倩：那你为什么会动心呢?

李志伟：我可能也是抱着那种爱国的热情去的。

董倩：什么叫爱国的热情?在你身上。

李志伟：我长这么大没有参加过什么示威游行，可能就是在我概念当中，对这个也有点模糊，我总感觉日本人太不像话，在咱们中国的领土上非法占有，还强词夺理说钓鱼岛是日本的。

视频片段：这几天中国外交部就钓鱼岛问题多次对日本所谓的购岛行动表达了严正的抗议。

洪磊：日本应该反思反省，改变错误决定。

视频片段：今天中国政府发表声明，公布了中国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的领海基点基线。

这些红色的标识就是正在钓鱼岛附近海域巡航的中国海监巡航编队。

日本海上保安厅巡逻船，你船行为已经侵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主权及主权权利。

解说：日本方面在钓鱼岛问题上的一系列连续的非法举动，不断刺激着国人的情绪，这样的情绪也被带到了9月16日，深圳游行的人群中，有原本性格并不张扬的李志伟被裹挟其中。

董倩：那在游行的队伍里你都干什么了?

李志伟：我看到前面有一面很大很大的国旗，至少二十多个人在扯着，扯着周围四周，往前面走，我也去举着那个国旗。

董倩：都喊什么呢?

李志伟：抵制日货，打倒日本人?刚开始我喊不出口。

董倩：为什么?

李志伟：因为不好意思。

董倩：怎么就不好意思呢?你都决定加入到游行队伍中去了。

李志伟：刚开始喊还是有点腼腆，然后后来就慢慢地，就是这种氛围，这种气氛烘托的，然后慢慢慢慢地情绪，慢慢地高涨起来了，然后就是，后来就是开始喊起来了。

董倩：多长时间内发生的变化?

李志伟：就在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吧，走到十字路口，就有一个带头的，就是主动说唱国歌，就唱一下，刚开始我不怎么会唱，因为小时候在上小学的时候学过，然后很多年都没唱了，那词都忘了，经过那天一次又一次重复唱，后来国歌也学会了，作为中国人来说不会唱国歌是不是很丢人?

解说：直到此时，连李志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后来会发生事情，而在我们采访中很多认识李志伟的人也很难将它与违法、犯罪、拘留这些词联系起来，在周边熟人的眼中，它不惹事生非，工作勤快，业余时间它还会赶到义工服务站做义工。

董倩：你为什么要选择去做义工?

李志伟：上班做保安的话一天8个小时，其余的时间有充足的时间去做另外一些事情，我也不想到处去下班了去逛，也不想在宿舍里待着，宿舍里电视都没有，然后也挺无聊的。

董倩：太闷了。

李志伟：太闷了，然后就想出来转转，然后我也不可能天天就是在外面转，然后就是我想再找个事情做。

董倩：你知道什么是义工吗?

李志伟：义工就是无偿为别人提供帮助服务的一个组织。

董倩：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可能你自己更需要别人的帮助。

李志伟：是需要别人的帮助，但是我也想尽我的一定绵薄之力为社会奉献一点自己的一丁点儿爱心。

解说：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平日里兢兢业业工作，一有时间就去做义工的小伙子，却在游行的人群中呈现出了恐怕连它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另一面，从9月16日上午9点多出发，伸出在行径队伍之中的李志伟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越来越高，后来深圳警方这样描述了当时的情况，期间绝大部分市民都表示理性，文明守法，自觉维护秩序，但也有极少数人员发生打砸都违法行为，而李志伟就成为这极少数人员中的一位，参与了打砸一辆过来的防暴车。

董倩：防暴车是在哪儿?

李志伟：防暴车是从马路的这边走过来，有一部分人就很生气，然后过于参与砸车、踹车，后来我看到了，我从马路对面翻栏杆过来也参与进来了。

董倩：翻这个栏杆

李志伟：对对。

董倩：拿什么砸的。

李志伟：刚开始用脚踹，后来又捡一个很小的木棍撬了一下车门。

董倩：那个木棍哪儿来的?

李志伟：木棍是随手捡来的，在地上，别人可能用过的。

解说：这是事后警方公布的游行中涉嫌打砸人员的视频截图，防暴车的后视窗被砸碎，碎玻璃掉了一地，图片中穿着黄色上衣，正在用脚踢踹防暴车的年轻人正是李志伟。

董倩：你这个举动和你平时的举动一样吗?

李志伟：有天差之别，我出来这么多年从来没跟别人打过架，然后我不喜欢惹事。

董倩：你的性格是什么性格你自己形容的话?

李志伟：有时候在别人面前嘻嘻哈哈的，有时候情绪低落的时候，任何人都不愿意理，情绪低的时候一个人想独自的自我封闭起来那种

董倩：你平时有过暴力的举动吗?

李志伟：没有。

董倩：从来没有过。

李志伟：对。

董倩：现在让你再去形容一下，9月16日那天的你是什么样的?

李志伟：让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事情。

董倩：你认识那个人吗?

李志伟：那个人就是我。

董倩：你能解释吗?为什么一个人会有这么两种天差地别的。

李志伟：解释，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去解释，可能处于那种环境的情况下，可能自己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董倩：你觉得砸车等于爱国吗?

李志伟：不等于不等于。

董倩：那在当时你觉得这是一回事吗?

李志伟：当时觉得可能就是思想有点混乱。

解说：然而现场那种失控的情绪很快随着散去的人群而平复，但是李志伟随即陷入了一种不安和担忧之中。

董倩：那什么时候这事就变得严重起来了?

李志伟：那几天报纸一直在登，全国各地都有游行的，包括有被抓的一些打砸的人员，我那几天都一直在担心，然后我就在担心会不会哪天，我毕竟是砸了防暴车是吧，然后哪天会报纸上会报道这件事。

解说：6天之后的9月21日，深圳公安局对外宣布依法刑拘7名打砸违反犯罪嫌疑人，其中4人已被警察机关批准逮捕，第二天，深圳福田警方通过其官方微博公布了20名涉案人员的照片，敦促嫌疑人投案自首，并呼吁市民积极举报，而在这些图片之中一直忐忑不安的李志伟还是看到了自己。

李志伟：没想到就是头像会出来，23号那天上班，正好送报纸的把报纸送过来之后，我当时看到我头像之后，我第一反映就是我赶紧去自首。

董倩：心情是什么样的?

李志伟：咯噔一下，心里有种说不出来，五味杂，然后。

董倩：害怕吗?

李志伟：害怕肯定有一点害怕，但是我还是要去面对。

董倩：那你怎么办?

李志伟：我在投案自首的半道上，有一个朋友给我打电话，他说你知道吗?你现在网上有你头像，包括今天报纸也在登，我说我知道，他说要不你回去，回老家或者去别的地方躲躲吧，避避风头，我说我现在正在去往派出所的路上。

董倩：你当时想过逃没有。

李志伟：没有。

董倩：就像你的朋友说你回到老家去。

李志伟：我看到我头像，第一感觉就是去自首，想都没想过去回避这件事情，自己犯下的事自己肯定要去承担;

解说：在李志伟主动投案自首后，公安机关执照寻衅滋事罪对他进行了刑事拘留，这对于一辈子第一次失去人身自由的李志伟来说，内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董倩：失去自由的状态。

李志伟：对对对，没错。

董倩：什么滋味?

李志伟：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毕竟第一次进去，然后在那里面感觉空气都是让人窒息的，我当时好像回到社会当中去，我不进去我不知道里面什么滋味，在里面吃一碗泡面都是一种奢望，感觉是一种很幸福的事儿。

董倩：因为它跟你日常生活是相通的。

李志伟：对。

董倩：那是通向正常生活的一个通道。

李志伟：对，我感觉在外面那真的是世外桃源，哪怕是在马路边捡破烂的那些人都比那里面的人幸福百倍。

解说：而令李志伟意想不到的是，在失去自由的三天之后，它所在的保安队为他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

董倩：谁告诉你能出去了?

李志伟：当时是一个看守所里面的管教，喊我名字，他说李志伟，我说到，它就说你可以走了，可以走了，我当时我心里特别特别高兴，就是那天出来之后，我给我弟打一电话在马路边，我当时我也没顾及过往的路人，我就跪下来，头都磕破了，一直在哭。

董倩：为什么?

李志伟：悔恨自己的行为。

解说：如今，除了深刻的教训之外，李志伟还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现实是，尽管保安队为它办理的取保手续，但是他还是因此而失了业，而失业对李志伟来说不只是失去了个人的生活来源，更重要的是它将无力资助身患重病的弟弟。

李志伟：我弟弟从下了学之后，那时候就患了一个类风湿性关节炎。

董倩：现在怎么样?

李志伟：现在又患上了一个强直性的脊椎炎，因为这个病很难治的，我听大夫这么讲，在年轻人里边很少有见的，他现在的腰都变形了，走路都直不起腰了，我每看到我弟弟，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那种痛。

董倩：你想帮助他。

李志伟：我作为老大，我也，我也没有能力去帮助它，然后他得这种病他还要自己为自己挣钱去看病。

董倩：这个压力是很大的是吧。

李志伟：是。

董倩：假如9月16日那天你能够重新经历一遍，你会怎么办?

李志伟：重新经历一遍的话，我绝对不会去采取这么过激的行为，极端的方式去做出这么冲动的行为，我发誓这辈子再不干任何违法的事情了，哪怕一丁点儿，法律的底线一下都碰不得，真的。

董倩：爱国不等于放任自己的情绪，爱国更不等于去砸车，这么一个浅显的道理，李志伟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才明白的，对于他个人来说可能懂得有点晚，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迟到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