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门之后,韩寒作为一个符号,便是用来站队的。无论是誓死捍卫,还是垃圾污水,都只是一种姿势而已。
中青报昨天刊发的《“天才韩寒”是当代文坛的最大丑闻》,可以视作中字号的媒体,对韩寒形象发力最狠的一次叫板。作者肖鹰直接省却了近年来倒韩派、质疑派比对这位辍学青年成为文学青年的证据收集与论证过程,在批完电影《后会无期》是韩氏猥琐、烂片无底线之后,直奔人格主题——无知、狂妄;是当代中国文化史上继张铁生和黄帅之后,第三个反智主义的英雄代表;与读书无用论狂言妄语一脉相承;是利益集团联手抵制将其撕破伪装、曝光真身的质疑;要清理天才韩寒成名史,肃清20世纪以来中国文化毒害极深的反智主义流毒。
肖鹰檄文,其实激怒的不只是韩寒的铁杆拥趸者,同样包括在韩寒争议中向来不选边站队的围观者,甚至包括不少媒体以及明确表示不愿与这样的批评者为伍的文化界人士。这些人,倒不是觉得韩寒批评不得,而是对这种批评的腔调,内心打了一个寒噤。
韩寒再是什么名人,赞美或者批判,都是法律赋予公民的权利。但批判有底线,这个底线,便是法律所兜得住的人身攻击。韩寒从辍学青年,到文艺青年、意见领袖、电影导演的转变,他的才华够不够别人所赞的那么美,确实有很多谜团未能解开,还有很多疑点没有澄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人格可以不被尊重,人身可以随意伤害。肖鹰的批判,已经超出了文化人应有的斯文境界,而是暴力词汇的组合力量,它让人再次领教了中国历史上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那些“文化爆破”的声音,比如撕破伪装,比如肃清流毒,这些具有摧枯拉朽意味的语言暴力词汇。这种久违的文风,令人不寒而栗。
韩寒的电影烂不烂,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说什么难听的,都还在讨论艺术。但韩寒的人烂不烂,在有关他是否代笔作假未有定论之前,则不是法律所允许用语言的暴虐来寻求快感的。如同作者肖鹰今天批判韩寒的作品,我们不会因为作者四年前曾经在辽宁日报的一篇专访中表示过“韩寒是一位很好的社会批评家,其出色程度远超过他作为作家的表现”,说过“郭敬明抄袭,韩寒反郭敬明抄袭,同是80后,两人是不可能同日而语的”,便可以随意下结论说作者一定被利欲熏了心,是在为代益集团所代言。四年时间的跨度,人是可以转变对人对事的看法的,截然相左的情况也属正常。人们可以质疑一个人的行为动机,但不能将批判的权利与武器,当成可以拿权利与武器进行批判,否则,正当的批判,反倒成了刀刀见血的文化暴力,粗俗有余,理性不足,给社会徒添仇恨情绪。
作为韩寒争议的旁观者,在我眼里,那些拿着放大镜在韩寒作品中寻找代笔的蛛丝马迹、在别人眼中几近病态的不折不挠地倒韩的人们,相对而言,要比运用舆论武器进行文革式谩骂的人身攻击者可爱得多。前者至少还在找证据,而后者,直接就是戴帽子、打棍子,这种置人于死地的语言暴力,将文艺批判与社会批判的美感、秩序、底线等等斯文与尊严,都消遣在谩骂与羞辱的快感之中了。这样的批判,对谁都是伤害,谁都不会有安全感。
批判光有勇气不够,不能丢掉批判的精神,也就是法治与道德,说理与事实。不是所有的批判都有理。但是,有理的批判才有力量。否则,语言再暴力,都是贫乏的,只不过博了个眼球、抱得个大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