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建在斜坡上,门前铺了九级台阶,进出家门,都像上楼梯一样,咚咚上去,踢踏踏下来,全身劲儿都用在了腿上。
每级台阶,都有一块或两块石板铺成,整齐平展,踩上去,有脚踏实地的感觉。阳光灿烂的日子,台阶泛着青幽幽的光泽,有时爷爷从房间里出来,坐在台阶上晒太阳,晒一会,从裤腰里摸出旱烟袋,放在青石板上磕磕,装满烟,点上火,嘶嘶吸着,烟雾在脸的周边绕一圈,袅袅地飘走了。
阴雨天气,台阶湿漉漉的,有的地方还有似有若无的水洼,鸡仔从天井里跳出来,伸长脖子看着,不敢轻举妄动。灰蒙蒙的台阶一层层铺下去,铺到路边上,很好看,鸡仔却不敢走,看一会,又转身跳到天井里,这时听到奶奶“鸡鸡”的唤鸡声。
夏天雨水多,台阶间的缝隙里长满了青苔,细细微微,泛着淡绿色的幽光。小孩子好奇、贪玩,常常跪在台阶上,伸着肉乎乎的小手用指头抠,抠出来,青苔就烂了,他们一点点摆放在台阶上,明媚阳光下,很像台阶上长出的一串痦子。
冬季下雪,天地一白,台阶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父母不让孩子出门,怕在台阶上滑倒;父亲扛着扫帚,推开房门,从最上面的台阶开始,一层层地扫,扫帚哧啦哧啦响着,积雪嗖嗖地跳下台阶,在台阶下的空地上拥抱在一起。
扫过后的台阶上,还残留着雪沫子,很像经年之后的青石板上,滋生了些白发。太阳出来的时候,雪沫子很快就化掉了,一个个小水珠勾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大水珠,大水珠悄悄滚动着,渗到台阶下面去了。
爷爷出门看雪,他坐在最高一层台阶上,看着眼前的皑皑白雪,自言自语:“瑞雪兆丰年呐,今年又是好年头。”
转眼过年了,小孩子跑进跑出放鞭炮,他们把爆竹横放在台阶上,点了捻信,转身跑开,“叭”一声响,台阶上留下一些纸屑,以及黑乎乎的烟灰,小孩子高兴,拍手叫好。
年三十,父亲把一挂鞭炮拴在竹竿上,让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挑着,父亲一级一级走到路上,掏出火柴,把爆竹点了,噼噼啪啪的脆响响彻了整条街道。
父亲顺着台阶跑上来,接过我手里的竹竿,高高地举起来,有的爆竹会跳到台阶上,“叭”一声响,还有的像地老鼠一样窜个花儿,处处弥漫着喜庆。
台阶上的纸屑,经过一阵风洗礼,全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青石台阶走了若干年,走过了天真,走到了暮年,它依然挺立着,像故乡的脊梁,更像故乡朴素敦厚的容颜,在历史的某一页上,闪耀着勤劳与智慧的光芒。
(作者系山东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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