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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嗒

2024-10-10 15:03:39 来源:
刘景森
  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钟表,时间全靠看日头去估算。那时,催促起床不说“八点了还睡?”而是喊着“日头照着腚了还不起来?”刚出日头、头晌、晌午头、过晌、日头大高高,日头西、日头落山、后晌……农民上坡干活没有“朝九晚五”待遇,而是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一切计时,均以太阳升落作为标准,早观日出而不赏喷薄而出的美丽,日薄西山而不谈“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伤感,每一次对太阳的凝望只是为了估测时间。偶尔,大队屋前高耸挺拔的木杆上挑着的高音喇叭播报时间,我却把“现在是北京时间”误听为“什北六十点”。
  小时的农村,静谧的夜晚中偶有蛐蛐在轻吟,夜空繁星闪烁,有种城里人永远感受不到的惊艳之美。四十多年前的某个明若白昼的月圆之夜,母亲听着我妹妹开门出去,以为是去小解,后来发现久久未归,便让父亲出去查看情况。父亲惊讶地发现妹妹没在家中,而大门门栓已开,猜想着是不是我妹妹因为月光皎洁而误认为天亮了而去上学了,就急匆匆奔向村北的小学去找寻,果不其然,妹妹正睡眼蒙眬地倚在小学大门口,等着人家开大门呢。父亲便喊醒妹妹,回家待了很长时间才真正天亮。那天,父亲毅然做了个决定,他翻箱倒柜,找出仅有的三十元钱,去黄埠坡门市部买了一块挂钟,那是我家第一块挂钟。从此之后,我们再也不用靠看太阳来估测时间,妹妹再也没有出现半夜去上学的险情。如今,妹妹已由懵懂女童变成了退休大妈,这块挂钟依然悬挂于老家南屋墙上,嘀嗒嘀嗒,默默见证着我家四十余年的风雨变迁。每每回到老家,打量着这个刻有时代烙印的老物件,不禁感喟时光荏冉,岁月无情。
  每个少年都是怀揣梦想的神笔马良,他们用那支叫“想象力”的画笔勾勒涂抹着绚丽多彩的未来,他们常常把自己的左手手腕作为画布,用圆珠笔画出一块精美绝伦的手表,他们希望有一天实实在在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真手表。终于有一天,姥爷帮我圆了这个梦。那是三十多年前,我考上大专,姥爷心里乐开了花,一向省吃俭用的他花了六十块钱给我买了一块上海产的机械手表作为贺礼。后来我才明白:表虽贵重,隔辈亲情更为厚重。遗憾的是,没等我毕业,姥爷就因病去世,我原本打算用第一月工资给他买部质量好点的收音机的,可惜这个小小愿望终未满足。时常想起留着山羊胡、叼着旱烟袋的姥爷,他端坐在山楂果园小屋旁,拨弄着那块夹带噪音的旧收音机,津津有味地收听着刘兰芳的《岳飞传》,一切恍如昨日,心中五味杂陈。
  这几年,父亲衰老速度在加快,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腿力愈发不济,走稍远一点的路就离不开拐棍的支撑,一同衰老的还有大脑,记性愈发差劲,甚至连老年手机最基本的接听打和挂断功能都区分不清。我每次打电话都愿意打给母亲,因为给父亲打时,十之八九他会错摁成挂机键的。即便如此,父亲仍把那部老年机当作宝贝,没电时还是急匆匆去充电,走到哪里都是随身携带,说主要是当表用,掌握掌握时间。母亲说,我每次从老家开车回城,父亲都会不时地拿出那块只有读表功能的老年机,惴惴不安地瞅时间,如果我一个多小时没打回电话汇报平安到达,他就会催着母亲打电话问问。看着有些与父亲同龄的长辈腰杆挺直,走路带风,很溜地刷着抖音,就会心生羡慕,平添酸楚。
  两三个月前,儿子休班回家,送给我一个华为手环,儿子随我,嘴拙,他讪讪说着“反正没花什么钱,是参加单位举办的活动获得的奖品,不用客气”之类的话,本是他给我送礼物,他自己反倒觉得因礼物太轻而不好意思。礼轻情重,我却把它视若珍宝,自此之后,无论骑行还是慢跑,我都连上蓝牙,听着带节奏的律音,监测着心律的变化,识别着燃脂还是有氧耐力,减肥的动力十足,劲头更大。最关键是我可以把它当手表用,看时间无需再去翻动沉甸甸的手机了。
  挂钟,手表,手机,手环,在时间的嘀嗒声中,有的亲人长大,有的亲人苍老,有的亲人却永远离开了我们。
  把酒叹平生,往事熬成药,岁月无情无年少,人间有爱有华韶。
  (作者系实验初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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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岳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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