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是历史治水名人。在南方的治水故事不绝于耳,而在北方密州(治所在今诸城市)的治水成就却鲜为人知。只因苏轼豪放词风形成于此,其文学风采遮掩了治水成就。
诸城城南的常山上有座雩泉亭,这是苏轼留给诸城水利发展史仅有的水文化实物遗存。亭建在雩泉之上,如今,泉犹在,水常清,亭复新,诸城市以文化古迹予以保护。雩泉亭,虽是矗立山中的一大胜景,但其文化精髓神韵在泉却不在亭。
北宋熙宁七年(1074)12月至熙宁九年(1076)12月,苏轼知密州,短短的两年中,他曾六次登临常山,进行大规模的祭祀活动,其中四次是祈雨、两次是谢雨。
熙宁八年四月,密州大旱,旱蝗遍野,民不聊生。苏轼一面为民请命,写奏议状上报朝廷请求豁免秋税,一面率民祈雨,带领吏民登常山临泉祈雨救旱。
祈雨一直是古代的政治经济活动,既有官方的组织性,也有民间的自发性,具有鲜明的历史脉络。苏轼选择常山祈雨,当时并不知山中有泉,只因常山是离城最近的山,是一种顺时势而为的盲目行动。苏轼本是无神论者,他认为降雨是自然现象和天气变化,不以人力人愿转移,但在祈雨问题上,他并未固执己见按自己的信仰办事,而是循典制前例到常山祭神祈雨。名为向天祈雨,实则职责使然,借祈雨尊重民意、安抚民心。
祈雨盛况已无史料可查,想必也是传统的点烛、焚香、摆供、烧纸、跪地、磕头、祷告一类的行动,但既然是官方活动,必有祭文这一重要环节不可或缺。苏轼在《祭常山祝文》(其一)写道:“哀我邦人,遭此凶旱。流殍之余,其命如发。”期待以百姓的悲惨命运唤醒神灵的怜悯护佑。也许是天遂人愿,也许是机缘巧合,祈雨结束后的当晚,风雨交加,普降甘霖。苏轼大喜,欣然命笔题诗一首《次韵章传道喜雨》,“常山山神信英烈,捴驾雷公诃电母。”表达对常山山神伟大力量的敬仰和赞美。如今看来,也有借神意施政的意图,此番初衷,在古代不足为奇。
熙宁八年五月,密州复旱,苏轼再次祈雨常山,结果又如愿以偿。苏轼突发奇想,常山“克有常德”,能够做到有求必应,主要是依赖山中的一泓深泉,于是作《雩泉记》。
“庙门之西南十五步有泉,汪洋折旋如车轮,清凉滑甘,冬夏若一,余流溢去,达于山下。兹山之所以能常其德,出云为雨,以信于斯民者,意其在此。而号称不立,除治不严,农民易之。”意思是说,山神仰仗泉神,出云为雨,拯斯民于水火,然而有大功的泉神却名号不立,这是州官失职。
为什么取名雩泉呢?“古者谓吁嗟而求雨曰雩。”他在《雩泉记》中指出,“吏有能闻而哀之,答其所求,如常山雩泉之可信而恃者乎!”他提议修泉的目的,在于使州县这些父母官,要常常反省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天意民心,是否有愧于神,与泉水相比能不能做到答其所求,要求各级官吏“各率尔职,神不汝弃。”
为了修建雩泉,苏轼召集州县两级官吏会议,各抒己见,集思广益。会议决定,“琢石为井,其深七尺,广三之二,作亭于其上。”苏轼书“雩泉”二字,刻石立碑泉畔。亭中置碑刻《雩泉记》全文。雩泉成为密州百姓饮用和抗旱的不竭水源,解救了民众燃眉之急,也使得抗旱救灾取得实效。如今看来,苏轼抗旱之功在于泉,而祈雨常应,只不过是他站在超然台上观天象择机而动罢了。诸城常山、马耳山相距不远,这一带自古就有“马耳山戴帽,大雨就来到”的民间谚语,且灵验度很高。
为了感谢常山的恩德,苏轼上书朝廷对常山加封。熙宁九年七月,宋神宗批准了苏轼奏折。《祭常山祝文》(其五)记载,“七月某日,诏封常山神为润民侯”。常山由此名噪天下,雩泉也成为苏轼“抚绥疲瘵之民”的重要推手。
苏轼性善临水,每登常山,必临此泉,雩泉寄托着苏轼宦海沉浮的特殊的情感。熙宁九年(1076)十二月,苏轼调任河中府(今山西省永济县蒲州镇),离开密州前,苏轼特来常山向祈雨应验处的雩泉告别,依依难舍的情感慨然成诗《留别雩泉》:“举酒属雩泉,白发日夜新。何时泉中天,复照泉上人?二年饮泉水,鱼鸟亦相亲。还将弄泉手,遮日向西秦。”他在十年后的元丰八年(1085)奉调登州太守途经密州时,再次登临常山拜雩泉,并用《留别雩泉》原韵,复和一首《再过常山和昔年留别诗》:“伛偻山前叟,迎我如迎新。江湖久放浪,朝市谁相亲?却寻泉源去,桃花应避秦。”此处泉源,正是雩泉。
雩泉是苏轼治水为民的丰碑,也因苏轼的“代言”,成为北宋之后历代文人骚客登临凭吊的地方。据清乾隆《诸城县志》载:“雩泉亭岿然在北麓,创于轼。明万历二十三年,知县杨元民始以石为之。每旱祈雨于斯者,仍歌吁嗟度也。”护国战争期间,诸城著名诗人孟昭鸿避难乡下,曾游历常山,为后人留下了一份关于雩泉亭的资料。他所见到的雩泉亭是“明万历甲午杨元民重建”,亭上四面有篆额,南曰“雩泉”,西曰“作霖”,北曰“龙窟”,东曰“衍妖”。这些名目是苏轼原作还是重建者所创,已无从考证。孟昭鸿见神祠荒废而清泉依旧,感慨写道:“祈雨大苏子,雩泉清至今。有亭尚高峙,避地此登临。祠庙怨荒废,神州叹陆沉。”可见,苏轼常山祈雨确有此事且代代相传。20世纪50年代初,雩泉亭被一石匠拆毁,将石柱凿断,做成石夯卖了,成为诸城文化永远的遗憾。近年来,诸城市民间人士出资,在原址仿古重修雩泉亭,完好保存至今。
雩泉记
苏轼
常山在东武郡治之南二十里,不甚高大,而下临城中,如在山下,雉堞楼观,仿佛可数。自城中望之,如在城上,起居寝食,无往而不见山者。其神食于斯民,固宜也。东武滨海多风,而沟渎不留,故率常苦旱。祷于兹山,未尝不应。民以其可信而恃,盖有常德者,故谓之常山。熙宁八年春夏旱,轼再祷焉,皆应如响。乃新其庙。庙门之西南十五步有泉,汪洋折旋如车轮,清凉滑甘,冬夏若一,余流溢去,达于山下。兹山之所以能常其德,出云为雨,以信于斯民者,意其在此。而号称不立,除治不严,农民易之。乃琢石为井,其深七尺,广三之二,作亭于其上,而名之曰雩泉。
古者谓吁嗟而求雨曰雩。今民吁嗟其所不获,而呻吟其所疾痛,亦多矣。吏有能闻而哀之,答其所求,如常山雩泉之可信而恃者乎!轼以是愧于神,乃作《吁嗟》之诗,以遗东武之民,使歌以祀神而勉吏云:
吁嗟常山,东武之望。匪石岩岩,惟德之常。吁嗟雩泉,维山之滋。维水作聪,我民所噫。我歌《云汉》,于泉之侧。谁其尸之?涌溢赴节。堂堂在位,有号不闻。我愧于中,何以吁神?神尸其昧,我职其著。各率尔职,神不汝弃。酌山之泉,言其蔬。跪以荐神,神其吐之?
(作者单位:诸城市水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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