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城古琴历史悠久,源远流长。诸城派古琴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目录。普庆张氏是明清以来诸城的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古琴世家,特别是自清初涌现出著名文士“张氏四逸”之后,古琴家相继辈出、云集。本文通过对部分古琴家业迹的展示,彰显普庆张氏古琴世家对诸城古琴传承与发展做出的杰出贡献。同时推理出诸城派古琴创建者之一王冷泉(雩门)开始学琴的师傅。
诸城古琴,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可以追溯到上古虞舜。历经时序的变迁,朝代的更替,诸城古琴不断得到传承和发展,到了清代达到极盛。后来,古琴以各地弹奏风格的不同,产生了流派之分,于是在十九世纪初开始形成了“山东诸城派”。诸城派古琴经过近二百年的历程,在数代人的共同努力下,又有了长足的进步与发展,通过诸城派古琴进入大学讲堂,使其传人遍布全国乃至全世界。2008年6月,诸城派古琴被国务院公布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2008年11月,诸城派古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级非遗保护名录。2010年8月,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了中国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颁证仪式,诸城派古琴被授予“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奖牌。诸城派古琴成为诸城的一张靓丽名片。
诸城古琴与诸城派古琴虽然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它们之间存有一种内在的连贯性。可以肯定地说,如果没有历史上诸城古琴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和创新,就形成不了诸城派古琴。因此,追索和探讨诸城古琴的发展史和先辈们的行踪贡献亦是一件值得重视的事情。
诸城古琴集大成者———石民公
普庆张氏自明正德年间(1506-1521年)即成为诸城的名门望族,书香世家。到了清初,族人中出了“张氏四逸”后,普庆放鹤园即成为全国两大遗民集团之一的集散地(另一个在扬州),全国各地来此聚会的文人志士不下数百人。后来又涌现出了“普庆三黄”,琴、棋、书、画冠绝一邑。其时所遗留下来的史料证明,以“张氏四逸”和“普庆三黄”为核心的先贤们对诸城文化的发展和影响力是巨大的。其中当然也包括对诸城古琴的传承与创新。
普庆张氏第十一世、诸城十老之一、“张氏四逸”之一的石民公(讳侗,字同人)是一位杰出的古琴家,是诸城古琴集大成者。他把诸城古琴的历史源头追溯到上古虞舜;把诸城古琴的发扬光大期追溯到宋代苏轼。他在《其楼文集》一篇题为《诸冯辨》的文章中说,在诸冯一带,至今流传着虞舜的《乐乐之歌》:“我乐乐,尔乐乐,尔我同乐乐”。且“欲谱诸薰弦,续《南风》后”。石民公创作了《胶西三叠》,并亲自谱曲演奏,可惜此曲谱与《乐乐歌》曲谱一同失传。幸运的是《胶西三叠》歌词因载于《琅邪放鹤村续集》(山东省图书馆抄本)卷末而保存了下来。石民公在《琅邪诗略·弁言》中说:“昔苏髯公移守胶西,送孔密州洪水之上云‘《阳关三叠》君须秘,除却胶西不解歌。’吾乡不徒工诗,尤善歌,余旧制《胶西三叠》,待谱管弦。己丑春二月,兄初度,使儿童按节,婉转歌之,一以为先生寿,一以为是编造成功也。”这里所说的是,己丑春二月,即康熙四十八年(1709)古历二月二十日,石民公之堂兄蓬海公(讳衍,字溯西)七十六岁生日,石民公将自己所作《胶西三叠》歌词谱上曲,亲自操琴,让家中的儿童们边舞边唱,一来为堂兄祝寿,二来祝贺谱曲成功,可谓一举两得,欢洽备至。
石民公在自创的《胶西三叠》歌词前面,还写了一个长长的《序》:“昔苏子瞻守胶西,有闻勋者教之歌《阳关三叠》,后送孔密州云:‘《阳关三叠》君须秘,除却胶西不解歌。’勋固善讴,不遇子瞻,此调几成绝响。余胶西人,偶传此曲,心赏之,微嫌其第三句太直,少变态;第四句音节太悲,所谓乐句甫毕,旋教人涕零也。一日游采石,为吴石墨奏《洞庭春》,客白下遇龚苍、岳江、萧冈、五乳隋禅师,续吴姬压酒之歌,同故李翰林渔村归兰陵,重题王氏酒垆次韵,无非按三叠为之,曰浮云游子吟试:‘春落薄王孙,萋迷芳草,瞻云太岱之巅,望日潇湘之浦,必有踯躇岐路,伤如之何者?’周南云:‘我姑酌彼金罍,惟以不永怀,’为行役君子,复劝一觞也。某再拜。”
《胶西三叠》全词如下:浮云落日自情亲,未必酿川始醉人,已倩麻姑量海水,再倩麻姑量海水,三倩麻姑量海水,一时倾清洞庭春。
东风一路马蹄忙,柳絮杨花扑瓮香。吩咐儿童齐唤客,糟床齐唤客,糟床初压客,糟床初压酒鹅黄。
入门一笑雪盈头,不想薄游成久游,篘酒旧残黄篾竹,竹篾黄残,旧洒篘篘,洒旧残黄,篾竹葛巾重瀌老青州。
石民公是一位优秀的古琴演奏家,与朋友聚会时,总是弹奏古琴为人们助兴。“诸城十老”之一、著名翰林文人李澄中在其所著《卧象山诗集》卷之五中有诗《是夜不寐,三更后登楼,听张石民弹〈平沙曲〉》,诗曰:“弹琴深树里,四壁尽秋声。此夜高楼雁,潇湘无限情”;其诗集卷之八中有《秋夜望吾楼怀张石民》,诗中有“挂壁琴书古,怀人草木秋”句;其诗集卷之十三中有诗《答张石民见怀》,诗中有“把酒弹琴夜,听诗细雨天”句;其诗集卷之二十三中有诗《登张石民其楼作歌赠之》,诗中有“弹琴挝鼓坐木杪,天空鹤唳神渺茫”句。“诸城十老”之一、著名诗人徐田(字栩野)在其《栩野诗存》中有诗《题张石民吾楼行》,诗中有“老农荷锸集其下,共听琴声写怀陵”句。石民公在其所著的《其楼诗集》中有数首诗提到古琴事。其《汲水陋巷井示犹子雯》诗云:“前日颜夫子,茅庐结桧阴。王公欲前士,陋巷正鸣琴。宿雨柴门晓,春风井渫深。如何一掬水,此乐杳难寻。”诗中的“犹子雯”即其堂兄“诸城十老”与“张氏四逸”之一张衍(蓬海)之次子,亦为古琴家。石民公在其《咏古十五首》诗中有一首云:“好友结梧桐,代之奏清商。至今猗兰操,闻者泣霑裳。”这里的“梧桐”是古琴的代称,因为古琴是用梧桐木制成的。王冷泉在自题《凉月贮琴图》诗中有“枯桐常在抱,何处遇钟期”句。“清商”系词牌名《清商怨》的简称。石民公《为冯栗斋赋海棠屏》诗云:“我有明妃曲,三叠出玉关。五尺屏风草,改为焉支山。”其《题空五小像》诗中有“援琴命操和之歌。歌曰:‘罗秋旻兮列厢,舒明河兮代梁。日入月出兮向户,驱岱云兮雨香。琢太阳兮为觞,盈桐乳兮玉浆。叫冰丝兮横床,徯予美兮西方。’”在其组诗《醉中有所思》中有一首《山阳刘氏守一》诗曰:“客有铜琵琶,一拨胜万金。半曲广陵散,流传到如今。”诗后小注云:“昔吴宫一女子,善鼓琴,梦传广陵散半曲,半曲复于守一琵琶传之,诚绝调也。一日,在沧浪亭奏此曲,至二十八段,爰有无数游鱼仰浮水面,曲终,悠然逝矣。客有问双黄者,守一曰:‘双黄天子乐,郊天始用之,不奏此已三十六年。’”小注后又有五言诗一首曰:“九人避世人,不可以一世。遥指箕颖间,此中有天地。”在另一首《南城臧氏偕卿》诗中云:“如君乃贵人,缟衣不染尘。一谱洞天晓,别来凡几春。”诗后小注曰:“甲辰春三月,先生邀予松风亭,得闻《洞天春晓》,盖燕人习仲先生所为安弦操缦也。是日,同公子岱青、猶子君平、从子伟度。”诗中所提到的偕卿即臧允德,字偕卿,石民公好友。《洞天春晓》系侨居诸城的河北雄县人、著名诗人、古琴家马鲁(字习仲)所作并亲自操琴调弦定音的。岱青即臧振荣、君平即臧振奇、伟度即臧振猷,皆为石民公好友。在清初诸城名士辑选的诗集《琅邪诗略》中,石民公有一首《汉宫秋》云:“懒捲湘妃簾半垂,声声隔壁唤阿谁。出门秋月清如水,白玉栏杆说画眉。”总之,石民公对诸城古琴的传承、创新贡献是功不可没的。石民公不但是古琴家,也精通音律,他的学生、即墨人解琢章曾为孔尚任的《桃花扇》谱曲(见甘肃省文史研究馆出版的张崇琛所著《古代文化新论》一书中《张石民与张瑶星及孔尚任的交往》一文)。
普庆张氏在诸城古琴传承中的世族脉络
据史料考证,普庆张氏以“张氏四逸”“普庆三黄”为核心的文人志士中古琴家层出不穷,他们在放鹤园、石屋山、卧象山中活动频繁,一派繁荣景象。乔寓放鹤园张家之江南江都名士洪名(字秋士,一字嘉植,字去芜)在一首《同冯栗斋过放鹤亭》诗中有“礼乐百年甘守拙,琴书永日坐销忧”句,可见放鹤张氏百年来即是礼乐、琴书世家。江苏昆山人,侨寓诸城的名举人、诗人金奇玉在所著《龙溪纪年诗集》中有一首《冬过鹤亭访张蓬海、石民》诗中有“书窥三箧古,壁挂一弦高”句;另有一首《念昆铁、白峰不至》诗中有“琴书其所好,而忘往来喧”句,可见蓬海(张衍)、石民(张侗)、白峰(张傃)兄弟皆为古琴家。石民公从兄张侃之长子张云(字方岩,诸生)在一首《鼓琴夜坐》诗中曰:“人世身原出世心,偷闲适意理瑶琴。夜深会得丝桐妙,弦指能传太古音。”张云次子张暾初(字晓亭,诸生)在一首《幽居遗兴》诗中有“琴悼成连逝,诗惭杜甫穷”之句。
需要强调指出的是,“诸城十老”“张氏四逸”之一的蓬海公(名衍,字溯西,号蓬海)支系中涌现出的古琴家特别多,造诣亦颇深邃。蓬海公次子张雯(字樵岚,号稚云,岁贡生,官鱼台县训导),在《丘绍林招余与王羽翁小饮吾庐,以楹帖〈门内有深山〉五字为韵,即席分赋》诗中有“斜阳明逝水,凉月惜人琴。古处宁云远,知音尚可寻”之句;在《送丘子石归隐匡山》一诗中有“玳瑁筵升理弦管,银蜡金笺睨五侯”之句。张雯之长子昉初(字孖伯,号我村,举人,官邹县教谕)有一首《题授琴图》诗曰:“数株松树一囊琴,二老相将物外心。三百年间成往事,临风如听广陵音。清音籁籁满空林,异代披图岁月深。流水高山无限意,不传曲调只传心。”此处,张昉初把张家古琴的历史,又向上追溯了三百年,并道出了古琴“不传曲调只传心”的深远意境。他在一首《寄怀王退思表兄》诗中有“七弦流水苍龙起,一笛梅花白雪高”的警句。在一首《戊寅初度》诗中有“玉箫金管华筵上,剩水残山浪迹中”的警句。可见张昉初是位优秀的古琴家无疑。张雯之次子、昉初二弟暶初(字孖叔,诸生)有一首《夜坐有感》诗中:“斗室蓬蓬窗月明,梦回春草不胜情。一灯孤影摇空壁,怕听寒滩落雁声。”诗后小注云:“《平沙落雁》,亡弟所素善也。”此处所说的亡弟是张眘初,字孖季,邑庠生,卒年二十七岁。歇鹤园即现在的石屋山(亦称庙山)下小埠头村,当年张雯之后代多居于此处,涌现出了许多古琴家。著名诗人台元龙(字卧侯)在一首《游歇鹤园》诗中有“兄弟琴樽依片石,乾坤风雨入孤亭”之句;张雯曾孙张象乐(字逢原,监生)在一首《送歇鹤村诸兄读书卧象山》诗中有“春风琴韵花盈圃,秋夜书声月满楼”之句。由此可见,张雯全家都与古琴有缘。
蓬海公长子霖(字耳云,号济夫,邑庠生)有三个儿子;景初(字中黄,岁贡生,官商河县训导)、暿初(字左黄,庠生)、昞初(字右黄),即琴、棋、书、画冠绝一邑的“普庆三黄”。中黄公一首《古意戏赠刘淡明》词曰:“郎是浮玉山,妾是扬子水。朱楹画角有盛衰,明波潋滟长不已。郎是长门松,妾是未央柳。蔽日凌云耐岁寒,三眠三起常俛首。郎作赋,妾吹笙,鹦鹉未就凤凰鸣。秦川若到相思字,莫忘良宵一片情。”道光《诸城县续志·文苑传》为左黄公立传,其中有“张暿初,字左黄,诸生,好学能诗。有古槐堂,日坐其中读书弹琴,子孙庄侍,无敢跛倚”的记载。他在一首《洗琴行》诗云:“浥取碧流水,注之白玉盆。瑶琴十年久不御,弦绝色暗烟煤昏。余弦乍解白胜雪,叩脱猩血红犹存。细将摩洗认旧断,依稀朱翠斑斓痕。横琴一弹心忽开,弧鹤长唳秋云回。再弹不觉泪沾臆,峡猿肠断悲风来。钟期已没中郎死,奇音欲奏空余哀。飒飒秋林落叶新,不忍更使冰丝陈。拂拭匡床伴醉卧,三尺寒玉长如人。枕以缥缃帙,覆以锦绣衾。寤寐相思聊一叩,离鸾别鹄酸人心。”从诗中可以领略到左黄公对古琴何等的深情厚意。
此外,蓬海公孙(四子张霞子)张曜初(字宁晦,监生)在一首《赠吴门道人张远晖》诗中有“琴从贺若弦中解,诗向渊明醉后论”之句。蓬海公元孙张象鹏(字扶九、举人、长清县训导)在一首《秋夕寄友》诗中有“屋角露微月,松间鸣玉琴”之句。
综上所述,普庆张氏(亦称放鹤张氏)在诸城文化发展史上,不愧为是古琴世家。
王冷泉师承脉络探微
既然普庆张氏与诸城古琴有如此密切而深厚的关系,由此引发了笔者对一个久而未解的问题的探讨。那就是,著名古琴大师张育瑾先生于1959年发表在《音乐研究》第三期一文《山东诸城古琴》中有是语:“王冷泉是跟谁学的,目前为止尚未找到线索。”时间又过去了64年,至今仍没有找到答案。笔者在通览《普庆张氏族谱》和《王璊王氏族谱》的时候惊奇地发现,王冷泉的生身母亲和夫人都是普庆张氏。其生母系蓬海公长孙、“琴、棋、书、画冠绝一邑”的中黄公之曾孙女,出生于乾隆三十一年(1766),卒于道光四年(1824),寿五十九岁;其夫人系石民公从兄偁公(字窦昆,诸生)之元孙女,出生于乾隆六十年(1795)六月二十九日,卒于道光二十五年(1845)七月十七日,寿五十一岁。再一查,王冷泉家族史料中未发现与古琴有关的线索,那么,王冷泉的初学琴师是否是普庆张氏族人呢?
还有一个问题引起笔者的关注:数十年前,朋友赠送我一个名为《万古同悲》的小册子,是王冷泉的手笔,内有“冷泉纪年”,记载了王冷泉自己从出生到七十七岁每年家中及社会上发生的大事。其中有“己已十七岁,正月完婚;庚午十八岁,学琴之始”的载述。这就表明,王冷泉于清嘉庆十四年(1809)十八岁时开始学习弹古琴。由此引发了笔者的疑问和奇想:其一,王冷泉学琴的启蒙老师极有可能是普庆张家人;其二,既然普庆张氏是古琴世家,那么王冷泉之母与夫人是否有古琴陪嫁;其三,王冷泉学琴的老师是否是其母亲或者其夫人;其四,王冷泉跟其夫人学琴的可能性较大,因为王冷泉十七岁成的婚,第二年即开始学琴,而其夫人比他小两岁,正是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心灵手巧的时光。不过这只是个人根据史料的推断与揣度,真正的答案还有待于更有价值的史料来认证。
(作者地址:西关大街17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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