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有这么个盛水喝的小汤罐。秋冬春三季在大锅里煮地瓜或者地瓜干的时候,娘便用这个瓦罐盛满水预先放在锅底正中央,周围再填充上要煮的东西,大火烧,顺便热炕取暖。盖上锅盖垫,还要压上个扣着的空瓦盆。“放上手试试那盆底烫人了,就是锅里的东西煮熟了。”这是娘吩咐不情愿的我帮着烧火时告诉我的,意味着我就解放了,可以出去玩了。烧开锅后,饭熟了,罐里的水也炖熟了,因为没有与其它食物接触、串味,所以罐里的水比馏锅水好喝。这样不但省时、省工、还省草料柴火。吃饭的时候,用勺子把罐里的水舀到白瓷碗里喝。往往一顿饭吃完罐里还剩一半水,母亲就习惯性地把它放在锅灶台上靠壁子墙的一角。不论大人干完活回家还是小孩子在外面疯玩够了,一进家门口渴了,拿勺子舀了就喝。
夏天,不用烧大火热炕,娘便每天都刷干净了锅,烧开半锅水舀满这一汤罐预备在那里。保证一家人随时都能喝饱、解渴。娘常说,一旦口渴了就是急的,耽了吃饭也不能耽了喝水。
那瓦罐之所以叫汤罐,有两层含义。其一是最初单干的时候,农活忙了就要中午把饭送到坡里去吃,好节省时间赶营生。送的饭要干稀搭配,薄米汤或者绿豆汤代替开水,娘就是把汤装满这个瓦罐和盛着饭菜的篮子一头一个用担杖挑着。或者一只臂弯里挎着篮子,另一只手提着瓦罐,步行送去坡里的。有时也盛放手擀面,汤汤水水的吃了还滋润。所以,盛米汤、面汤的瓦罐就叫汤罐了。其二则是在过去的方言土语中把开水说成热汤,凉开水也叫凉汤。所以也就习惯把这个专门盛放开水喝的瓦罐叫做汤罐了。
而说是“小”汤罐,是因为陶罐家族还有比它个儿大的,也是带有俩耳朵好穿上绳索提着的,那是通常用来从河里、井里取水挑到家里去的。也有用来存放白面的叫面罐;还有专门用来作马桶攒尿的叫尿罐。在大集体时代,生产队里专门有人到家家户户收集人粪尿拌土杂肥,记着分量结算成工分,关系到年底分成。也有比它更小的,只有一个罐鼻子,约略有茶缸大小,俗称小炖罐。
在四五十年前,农村里使用的大大小小的瓦盆瓦罐十分普遍。因为都是就地取材的黏土,地里捡拾的柴火烧制而成,几乎不需要成本,所以价钱便宜,块儿八毛的就能买到。不足之处是易破碎,怕磕碰。后来随着铝制品、橡胶塑料制品和不锈钢用具的普及,粗笨拙劣的陶罐瓦盆之类逐渐淡出了锅碗瓢盆交响曲。制陶技艺近乎失传,仅仅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被挖掘,得以保护性传承,实用价值基本消失。
破旧立新翻建祖居的时候,我特意把当年使用过的小汤罐小心地收藏起来。其实这个并不是最初使用的那个了,因为倘若不小心打破了,父亲立马就会赶集买来个同样大小的替换上,在我的记忆里,小汤罐从没缺席过我家的日常生活。看到它,就不由得沉醉在了父母兄姊一家人那浓浓的亲情与爱意里。
(作者系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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