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跟我说2号给娘立碑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数日前已经报名了作协组织的兴化采风活动,给娘立碑重要,可放弃这次采风机会也是稍有失望。弟弟果断给我做了决定:立碑是力气活,姐夫去就行,你一点忙也帮不上,还碍事,等事后你哪天去给娘烧个纸就行了,出去放松一下吧。
第一次离家,是初中有了晚自习,要住校,也就每周五天而已,却整天想家想得掉眼泪,我以为那是因为年纪小。后来,去了潍坊读书,我不再因为想家掉眼泪,但对家的依恋成为我日夜的纠缠。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忘记了,却唯独没忘记那次归家,进了院子,正在洗衣服的娘抬头看见我,惊愕、喜悦,起身擦手,满脸的笑意,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地说:“俺欣,俺欣回家了,回家了来。”娘这简单的举止定格在我脑子里,成为我一辈子都忘却不了的记忆,我是被爱包围的孩子!
再后来,回娘身边就业、结婚、生子,偶尔出趟远门就疯狂地想家,哪怕是去趟当天回的潍坊青岛,那低落的心情让我对外地有种恐惧。我以娘的孩子为由,不想离开她的视线,以后就不再出门,以至于单位组织去蓬莱两日游的时候,我也果断放弃,同事都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明明是乐观外向的性格。
协会群里发油菜花视频的时候,我莫名就动了心,在不再出远门的二十年后,在娘去世后的第三个年头里,第一次萌生了想出去看看的念头,那就随心走吧,我跟自己说。朋友大为惊诧:大欣?这样的家汉子竟然能出去玩?我们生拉硬拽都不为所动,标准的家里横外面怂,竟然主动报名?他们费解,我也诧异。
初进兴化,村前屋后零零星星的油菜花就给了我们小小的惊呼:这浓郁的色彩,这独特的水域,真是令我们目不暇接,而当真正走进千垛风景区,那大片大片的黄色才是真正地震撼到了我们。我们走进花丛中,醉倒在这淡淡清香里。漂亮的洪霞在各种摆拍,她的母亲一言不发,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她老人家眼里,这才是最美的风景吧。我在阿姨的温柔凝视中瞬间泪目,那个也会这么看我的人呢?去了哪里?抛下这繁花似锦的世间,究竟是去了哪里?她该是有多难舍她所爱的子女,跟了日月,隐匿无声。
走进水上森林,撑起木浆泛舟而行,我们走进森林深处,那成群结队的白鹭在我们头顶上盘旋嘶叫,它们离我们是那么近又是那么远,近的可以清晰地看清它们灰色或是白色的羽毛,长长的颈,宛如大鹅的体态,远的又是我们永远触及不到的距离,栖息或展翅都是以警惕的状态,只有嘶鸣声响彻耳边。夕阳西下,余晖透过高大的水杉树枝,浅浅淡淡地映在小船行走过泛起的涟漪上,恬淡又柔和。依稀间,我似乎看到了袅袅炊烟,而白鹭声声正是娘的呼唤:欣儿,回家吃饭喽……
往森林公园出口走的时候,导游特意带我们绕道经过一处桃花岛。远远望去只是有红色点缀的小岛而已,但走进其中,发现竟然是片桃花源,从来没见过的各种桃花竞相开放,五彩缤纷。沉浸美景忘我境界,被一根伸出来的桃树枝桠撞到了头,生疼,却突然想到了十年前,和娘一起去郝戈庄看桃花,娘掐一朵桃花挂在我耳后,兀自笑着,满眼宠溺,在她眼里,我是永远都没长大的孩子,这世间所有的美好,她是多么希望都属于我,哪怕只是一朵小小的桃花。瞬间明白,这三年来,我从来都不敢提及娘半个字,我怕泪雨滂沱,而这并不是娘所希望的,其实她曾未离去,一直在我身边,微笑地看着我,那目光,也从未改变:温柔且坚定!
总有一些人和事,遗落在时光里,而总有一些片刻,定格在生命里,那一刻,我释然了。是娘让我抛下那些执念,以愉悦的心情接受新生事物,往前看,总是存在太多美好。
写这段文字的时候,屋外正飘着雨,房前开得正艳的桃花珠泪莹莹,院子里的柳叶滴答滴答如啼眼,而我并不悲伤,清风化雨,思念绵长,我把娘装在心里,从此,温暖如约至,世间皆温柔。
(作者系市作协会员)
1 条记录 1/1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