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凉,有别于寒凉,是幽幽的微凉,有温润柔滑之感。
嫩凉,在都市里是体会不到的。秋凉从楼群间狭窄的天空里倾泻而下,要么了无感觉,要么寒意就重了,人们急匆匆地添衣加裳,臃肿了不少。
只有在乡村,这种嫩凉才表现得淋漓尽致。嫩是娃娃的肌肤,白皙光洁,吹弹可破;凉是草尖上的露珠,或秋夜里的微风细雨,有玉的质感,有触水生波的清爽。
早晨,太阳初升,光线柔和,天边的云霞由红色渐变成橘黄,细细微微。沿一条芳草萋萋的阡陌走过去,缓缓地,悠然怡然。
草尖上的露珠亲吻着双脚,一点又一点欢喜的泪,在布鞋面上洇开,开出大朵大朵湿漉漉的花。
凉意,很浅很淡,是那种藕也似的嫩凉,舒适轻缓,仿佛,拂过脸颊的一缕春风,或着刚刚绽出的一点浅绿。
黄昏漫步,沿着桃源河,一棵树一棵树走过去,树是花树,虽然花儿早已飞落,但枝叶还在绿着,那抹嫩凉,就从枝桠间滑落下来,从肩头或鼻尖上飘过去,凉意很轻,心里舒服得颤颤悠悠。嫩凉,像牧童在晚风里吹出春天的笛音,令人心旷神怡。
嫩凉会在中午阳光的抚慰下慢慢淡去。农民正在劳作,他们戴着斗笠或裹着头巾,在地里前前后后地忙活,他们把丰收的果实装进车里,把丰收的喜悦装在心里,朗朗笑声从田里传出来,搭着秋风传出很远,其景融融,其乐陶陶。
日薄西山,嫩凉像人约黄昏后的那位窈窕女子,袅娜走来,把农民的斗笠和满车的庄稼都覆了一层薄凉,秋风追着,凉意悠悠,无酒亦起醉意。
在乡下,时间是慢吞吞的。老人坐在胡同口的小竹椅上,微阖双目,或者回到了从前的峥嵘岁月,或者沉浸到一个香甜的梦里。穿堂风悠悠吹来,轻轻掠过老人的满头华发,夹裹着一层浅浅的凉意,是那种很薄的嫩凉,老人舒服得一动不动,犹如禅定。
村头的柿子树,挂满了红彤彤的柿子,三叔用竹竿挑着纱布网兜,轻轻向柿子靠过去,“啪嗒”,柿子落到网兜里,扒去细皮,咬一口,甘甜甘甜,沁人心脾,透着秋天的一丝丝嫩凉。
狗很悠闲,在家门口的空地上兜兜转转,看夕阳拉长了大槐树的影子,然后趴在树下,美滋滋地享受着秋日的嫩凉。
鸡们正用双脚卖力地扒拉土堆,试图找到三两个虫子,或者秋风里摇落的草籽,嫩凉微微,鸡们扇动一下翅膀,兴高采烈的样子。
晚上居一处老屋,石头墙木格子窗户,上秋了,却还没有封窗,躺在土炕上,看一缕月光携着初秋的嫩凉,穿窗而入,水亮亮地铺在炕席上,月色皎皎,嫩凉微微,宁静清虚,气韵生动,让人不舍得入梦。
宋代诗人廖行之诗曰:“一雨洗残暑,初秋生嫩凉。”嫩凉,犹如一阕华丽小令,意高笔简,隽永静雅。
(作者系山东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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