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重建后的超然台。 周德宝摄
阮忠
苏轼在密州(今山东诸城)当过太守,那是神宗熙宁七年(1074年),当时他39岁。密州在东坡词的创作上有特别的意义。他词创作的起步远晚于诗文,其最早的词是英宗治平元年(1064年)写的《华清引·感旧》,熙宁二年(1069年)才有第二首词《一斛珠·洛城春晚》,熙宁七年先居杭州时作词渐多,再到密州填词的热度未减,于是相继有悼亡杰作《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自是一家”的豪放词《江城子·密州出猎》,独占鳌头的中秋词《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不仅如此,他在密州修建了“超然台”,写下了千古名篇《超然台记》。
超然台在山东诸城市内,苏轼之后,千年来历经风雨,毁修相续,2009年重建,成为诸城八大胜景之首。千年前苏轼初到密州时,密州“岁比不登,盗贼满野,狱讼充斥;而斋厨索然,日食杞菊”。因以杞菊为食,他写了《杞菊赋》,其序说:“及夏五月,(杞菊)枝叶老硬,气味苦涩,犹食不已。”赋中又写道:“曾杯酒之不设,揽草木以诳口。对案颦蹙,举箸噎呕。”苏辙在《超然台赋序》说哥哥“受命之岁,承大旱之余孽,驱除螟蝗,逐捕盗贼,廪恤饥馑,日不遑给”,和苏轼说的密州情形相似。苏轼身为密州太守,一度过着这样贫寒的生活。然一年以后的苏轼,居然形貌丰满,白发渐黑,他说自己喜欢当地的淳厚风俗,百姓也安于他的管理,于是着手整治当地的园圃,超然台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得到修葺的。
当旧台换了新颜,苏轼让弟弟苏辙命名,苏辙在《超然台赋序》里记叙了这件事:台成,苏轼“日与其僚览其山川而乐之,以告辙曰,此将何以名之?辙曰:今夫山居者知山,林居者知林,耕者知原,渔者知泽,安于其所而已。其乐不相及也,而台则尽之。天下之士,奔走于是非之场,浮沉于荣辱之海,嚣然尽力而忘反,亦莫自知也。而达者哀之,二者非以其超然不累于物故邪。《老子》曰:‘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尝试以‘超然’命之,可乎?”
苏辙为之命名“超然台”,有自己的学术好尚,他一向喜欢老子,后来还著了《老子解》,不像苏轼好庄胜过好老,取老子“虽有荣观,燕处超然”之意名之,说人生处世宜保持内心平静,面对荣华富贵也当不为所动。他借此还有自己的用心,苏轼当时在杭州三年不得升迁才到密州。苏辙借老子的话“虽有荣观,燕处超然”,有点正话反说,希望他面对贫穷困苦,也不为所动。
苏轼在《超然台记》中回应说,苏辙“名其台曰‘超然’,以见余之无所往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他游于物外过着自己的日子,或打猎而说“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或思亲而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当然,也可沉痛悼妻而有“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内心悲苦。
苏轼很喜欢超然台,他写了《超然台记》且不说,还令苏辙、张耒、李邦直、文与可等人各写《超然台赋》,他则为苏辙、李邦直、文与可的《超然台赋》写了跋文,使超然台在当时就闻名遐迩。但是,说“超然”哪能真正做到超然呢?他在《密州通判厅题名记》里说:“余性不慎言语,与人无亲疏,辄输写腑脏,有所不尽,如茹物不下,必吐出乃已。”如是直言不讳,皆出自对世事的深刻关切,并非超然者所为。其后,他因以诗讥讽王安石变法遭了北宋最大的文字狱“乌台诗案”,囚禁而后贬,先贬黄州,晚年再贬惠州、儋州,皆因处在物内而非物外。但他往往在挫折时也能放下,旷达洒脱,让人感到他非凡的超然。
在《超然台记》里苏轼还说:“夫所为求福而辞祸者,以福可喜而祸可悲也。人之所欲无穷,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尽,美恶之辨战乎中,而去取之择交乎前,则可乐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这是人生的常理,尽管如此,仍无碍世间物有可观,则有可乐。
(来源:《海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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